202章：困局加剧
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，从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外缓缓垂落，将整座城市的喧嚣都温柔地隔绝在窗外。林晓妍所在的办公区早已不复白日的热闹，格子间里的电脑大多熄了屏，只剩下零散几张办公桌上还残留着白日忙碌的痕迹——倒扣的马克杯、散落的便签纸、半开的文件夹，在渐浓的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。
而在这片沉寂里，只有林晓妍的工位还亮着一盏冷白的台灯，光线透过磨砂玻璃灯罩，在桌面上投下一圈规整的光晕，恰好笼罩住她面前那台亮着的电脑屏幕。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像一张铺天盖地的无形之网，单元格里的数字、字母、符号交织在一起，如同网眼里纠缠的丝线，将她牢牢困在这片数据的迷宫中。
林晓妍抬手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，指腹触到眼睑时，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干涩感，那是长时间盯着屏幕的后遗症。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，试图让干涩的眼球得到一丝缓解，可视线重新落回屏幕时，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非但没有变得清晰，反而像是活过来一般，在眼前微微晃动、重叠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，指尖落在鼠标滚轮上，缓缓向下滑动。
表格一行行翻过，每一行都承载着不同部门提交的业务数据，可越是往下看，林晓妍的眉头就皱得越紧。对接的市场部、销售部、运营部三个部门，仿佛各有各的标准，提交上来的数据格式混乱得一塌糊涂。市场部用的是cSV格式，销售部提交的是pdF文件里的截图表格，运营部则直接发来了手写统计的拍照版，光是将这些数据统一导入Excel，就耗费了她大半天的时间。
更让人崩溃的是数据口径的不一致。同样是“月度销售额”，市场部统计的是订单成交金额，销售部算上了退货抵扣后的实际到账金额，运营部却把赠品的价值也算了进去；同样是“客户数量”，有的按注册手机号统计，有的按实际消费人数计算，还有的把重复注册的用户也算了进去。这些互相矛盾、口径不一的数据，像一堆乱麻，缠绕得她头晕脑胀。
“嗡——”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打断了林晓妍的思绪。她拿起手机，屏幕上弹出的是部门经理王姐的微信消息，消息内容很短，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：“晓妍，昨天提交的表格我看了，数据交叉验证失败，很多逻辑对不上，你重新核对一下，明天上班前给我。”
看到“数据交叉验证失败”这几个字时，林晓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瞬间透不过气来。她记得昨天为了整理那份表格，熬夜到凌晨两点，眼睛都快熬红了，逐行核对、反复计算，以为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，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。她手指微微颤抖着，点开聊天记录往上翻，王姐昨天发来的消息还清晰可见：“晓妍，你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，我相信你的能力，这个项目交给你，新人要尽快适应，别让我失望。”
“新人要尽快适应”——这句话此刻像千斤重担，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入职这家名为“创科”的互联网公司才不过一周，还处在试用期，就被王姐委以重任，负责公司年度重点项目“智慧社区”的数据汇总与分析工作。当初接到这个任务时，她心里既激动又忐忑，激动的是能得到领导的信任，忐忑的是自己缺乏相关工作经验，担心无法胜任。
现在看来，她的担心并非多余。
林晓妍放下手机，目光重新投向屏幕，那些原本就杂乱无章的数据，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张嘲讽的脸，在无声地嘲笑她的无能。她感觉鼻子有些发酸，眼眶微微发热，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。她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，上学时无论遇到多难的题目，都会咬着牙攻克，可现在面对这堆混乱的数据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。
“再试试联系一下对接人吧，说不定有人还没下班。”林晓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，手指快速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。她先拨通了市场部对接人李姐的电话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机械的女声：“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，请稍后再拨。”她又试着拨打销售部张哥的电话，这次干脆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。最后，她抱着一丝希望，给运营部的小刘发了条微信，消息发出后，屏幕上一直显示着“已送达”，却始终没有收到回复。
她点开小刘的朋友圈，最新一条动态是下午六点多发的，是一张家庭聚餐的照片，配文“下班啦，开启愉快的周末时光”。林晓妍这才反应过来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此刻早已卸下工作的疲惫，沉浸在周末的惬意中，谁还会管工作上的琐事呢？
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，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，在办公区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林晓妍起身走到窗边，推开一丝窗户，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，带来一丝凉意，却丝毫没有驱散她心中的焦虑。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闪烁的车灯，心里越发迷茫。
她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进入创科公司，付出了多少努力。毕业季时，她投了几十份简历，参加了十几场面试，经历了笔试、群面、终面等层层筛选，才终于拿到了这份offer。创科是行业内的标杆企业，薪资待遇优厚，发展前景广阔，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。为了这份工作，她放弃了家乡的稳定岗位，独自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大城市，租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，每天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上下班。她原本以为，凭借自己的学历和能力，一定能快速适应新工作，做出成绩，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。
“难道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吗？”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，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。她想起入职第一天，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，王姐在部门会议上介绍她时，特意强调了她的名校背景，当时她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，现在却觉得那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。如果连这么基础的数据对接工作都做不好，她以后在公司还怎么立足？
林晓妍关上窗户，回到自己的工位上。空荡的办公室里，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声音，“哒哒哒”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，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她重新打开表格，试图理清思路，可越是着急，脑子就越乱。她试着将三个部门的数据分开整理，按照自己理解的逻辑重新归类、计算，可每一次得出的结果都和之前不一样，而且无法通过交叉验证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。林晓妍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重，脖子也酸痛难忍，她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脖子，发出“咔咔”的声响。她拿起桌角的保温杯，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，温水顺着喉咙滑下，稍微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涩。这杯水还是早上带来的，现在已经凉透了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。
她打开外卖软件，想点一份晚餐，可翻来翻去，却没有任何胃口。心里的焦虑像潮水般涌来，一波接着一波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关掉外卖软件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，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像是在和她作对，无论她怎么努力，都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。
突然，电脑屏幕闪了一下，弹出一个对话框：“警告：Excel程序无响应，请等待或关闭程序。”林晓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她连忙点击“等待”，双手紧紧握着鼠标，紧张地盯着屏幕。她害怕辛苦整理的数据会丢失，那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。
幸运的是，几秒钟后，程序恢复了响应。林晓妍松了一口气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她连忙点击“保存”，将文件备份到电脑桌面和U盘里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。
可就在她准备继续工作时，放在桌角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。这次是闺蜜苏晴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。林晓妍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通了。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苏晴那张笑嘻嘻的脸：“晓妍，在干嘛呢？周末不出来玩，躲在家里干嘛？”
看到闺蜜熟悉的笑容，林晓妍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，眼眶瞬间就红了。她连忙把头扭到一边，避开镜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：“没干嘛，在公司加班呢。”
“加班？都这么晚了还加班？”苏晴的笑容立刻消失了，语气变得担忧起来，“你不是刚入职吗？怎么就这么忙？是不是工作不顺利？”
被闺蜜一语道破心事，林晓妍再也忍不住了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。她吸了吸鼻子，哽咽着说：“晴晴，我好像搞砸了。领导让我负责一个项目的数据对接，可三个部门提交的数据乱七八糟，我整理了两天都没整理好，昨天提交的表格还被打回了，明天就要交，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。”
电话那头的苏晴沉默了片刻，然后柔声安慰道：“晓妍，别着急，慢慢来。你那么聪明，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。是不是对接的部门没沟通好？你有没有问清楚他们的数据口径是什么？”
“我问了，可他们各说各的，而且现在都下班了，联系不上人。”林晓妍擦了擦眼泪，声音依旧带着哭腔，“我感觉自己好没用，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，说不定我根本就不适合这份工作。”
“别这么说自己，”苏晴连忙反驳，“谁刚入职都会遇到困难的，你只是还没适应而已。再说了，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学霸，什么难题没遇到过？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你。实在不行，你先休息一会儿，别一直盯着电脑，换换脑子说不定就有思路了。”
苏晴的安慰像一股暖流，缓缓淌过林晓妍的心田。她点了点头，吸了吸鼻子，说：“嗯，我知道了。谢谢你，晴晴。”
“跟我客气什么，”苏晴笑了笑，“那你先忙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，别一个人扛着。记得买点东西吃，别饿坏了。”
“好。”林晓妍挂了视频通话，擦干脸上的眼泪，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。闺蜜的话让她重新燃起了一丝斗志，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。
她站起身，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了几步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。然后，她走到茶水间，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。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，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。她端着咖啡回到工位，喝了一小口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，却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。
她重新打开表格，这次没有急于整理数据，而是静下心来，仔细思考问题的根源。三个部门的数据口径不一致，这才是导致数据交叉验证失败的关键。如果不能统一数据口径，再怎么整理都是徒劳。可是现在联系不上对接人，她该怎么办？
“或许可以看看公司之前的项目资料，有没有类似的数据对接案例。”林晓妍突然想到，她打开公司的内部资料库，在搜索栏里输入“数据对接”“口径标准”等关键词，开始翻阅相关的资料。
资料库里面的文件很多，她一页一页地翻找着，眼睛看得酸涩难忍，却始终没有找到针对性的解决方案。大多数资料都是关于项目流程、岗位职责的，对于数据口径的统一标准，只是一笔带过，没有详细的说明。
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小时，已经是晚上十点了。林晓妍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，脑袋也昏昏沉沉的。她揉了揉太阳穴，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。可越是努力，就越觉得疲惫。她趴在桌子上，闭上眼睛，想稍微休息一下，可脑子里全是那些混乱的数据，根本无法平静下来。
她想起刚上大学时，第一次参加数学建模比赛，当时也是遇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，团队成员都一筹莫展，甚至有人提出了放弃。可她没有放弃，带领团队查阅了大量的资料，反复讨论、演算，熬了好几个通宵，最终成功完成了比赛，还拿到了奖项。
“当初那么难的事情都挺过来了，现在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？”林晓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。她重新抬起头，坐直了身体，目光坚定地看着屏幕。她决定，就算联系不上对接人，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，尽可能地梳理出一套合理的数据逻辑，争取明天能给王姐一个满意的答复。
她再次打开表格，将三个部门的数据分别复制到不同的工作表中，然后逐行核对，记录下每个数据的来源和统计方式。遇到矛盾的数据，她就标记出来，然后根据自己对业务的理解，结合公司的相关规定，进行合理的推断和调整。
键盘敲击声再次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响起，这一次，声音不再那么刺耳，反而多了几分坚定。林晓妍的眼神专注而认真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眼前的表格。窗外的夜色更浓了，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，而在这座写字楼的某个角落，一个初入职场的女孩，正在为了自己的梦想，咬牙坚持着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，这场数据困局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。接下来的挑战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。而此刻的她，只能在这片数据的迷宫中，独自摸索，艰难前行。焦虑像潮水般一次次涌来，又被她一次次强行压下去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，也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，但她知道，她不能放弃。
她抬手看了看手表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。办公室里的温度越来越低，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，继续埋头工作。屏幕上的表格依旧密密麻麻，数据依旧混乱不堪，但她的眼神里，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。她知道，想要在这座城市立足，想要在这家公司站稳脚跟，就必须学会面对困难、克服困难。而这一次的数据对接危机，或许正是她成长路上的一次重要考验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指尖再次落在键盘上，继续敲击着。冷白的灯光照亮了她疲惫却坚毅的脸庞，在夜色中，宛如一朵倔强绽放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