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烟抓住崖壁上垂落的藤蔓晃了晃,抬眼望向沈郎魂:
“以你的轻功,能带我上去吗?”
沈郎魂垂眸,喉间掠过一丝涩意,抬手按了按胸口——那里还残留着柳眼音杀功的余震,经脉间的隐痛像细针时时刺着。
“全盛时自然可以,”
他声音低了些,带着未散的疲惫,
“但柳眼的音杀功伤了内腑,此刻运力怕是撑不住两人重量,得另想办法。”
两人决定生火烤鱼。
半个时辰之后,小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池云身影撞破林间暮色,脸上还带着几分赶路的焦灼,可看清崖下情形时,那焦灼竟凝在半空,化作一声拖长的戏谑:
“哟,我来得可真不巧——”
他扬着眉扫过地上残留的鱼鳞、火堆边的烤架,还有两人手边未凉的烤鱼,语气里满是打趣。
如烟抬眼瞥他,见他神色轻松,便知牵挂之事无妨,接口道:
“还能站在这儿说闲话,看来唐俪辞没事。”
“可不是没事嘛,”
池云几步走近,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,
“阿谁姑娘出手,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。”
沈郎魂闻言抬眸,指尖微顿:
“是吗?她如何治好的?”
“这我可不清楚,”
池云摆摆手,目光扫过两人,
“难不成你们打算一直待在这儿和我闲聊?宛郁月旦寻着条小路,快随我回碧落宫吧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收起手边的东西,跟着池云往小径走去。
如烟走在沈郎魂身侧,能清晰听见他偶尔压抑的轻咳,心头不由得揪了揪。
上去以后,他们先去看望唐俪辞。
唐俪辞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,面色已褪去之前的惨白。
阿谁站在榻边收拾药碗,袖口挽起,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浅疤赫然入目,还泛着淡淡的红痕。
如烟心头掠过一个念头:难道阿谁是放血救了唐俪辞?可寻常人血怎会有这般功效?
她望着阿谁的背影,满心纳闷,这姑娘的血液里,莫非藏着什么秘密?
宛郁月旦已经答应和唐俪辞一起合作。
因为唐俪辞帮忙打退了风流店,郝延平邀请唐俪辞为中原剑会客尊,相约在十五好云山相见。
虽然沈郎魂早已发誓不再为十三楼效力,可与唐俪辞的一年之约犹在耳畔。
沉吟片刻,他抬眼道:
“我与你同行,履约之事,不会食言。”
如烟闻言,马上去找闻人暖,两人含泪告别。
沈郎魂见两人啰嗦个不停,索性俯身将她打横抱起。
如烟惊呼一声,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,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肩头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与硝烟混合的气息,方才的离愁别绪,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冲淡了几分。
出了碧落宫,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候在路边——车厢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,车窗蒙着轻薄的鲛绡,内里铺着柔软的锦垫,显然是唐俪辞特意吩咐准备的。
众人陆续上车,马车缓缓驶动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沉稳的声响。
沈郎魂坐在窗边,音杀功的旧伤时不时发作,一阵一阵的咳嗽让他眉头紧蹙,脸色也添了几分苍白。
如烟坐在他身旁,听着他压抑的咳声,心头愈发不安。
夕阳西下,余晖将天际染成橘红,马车已驶入荒山野岭,四周皆是连绵的山峦与茂密的树林。
“停车歇息片刻吧。”
唐俪辞开口,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。车夫应声停下马车,池云率先跳下去:
“正好打些野味,今晚加餐。”
沈郎魂也推门下车,找了块平坦的空地,拾起散落的枯枝搭建简易灶台。
阿谁跟着下车,从行囊里取出火石,蹲在灶台边生火,火星溅起,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。
如烟望着沈郎魂微颤的背影,悄悄进入小树林,借着最后一丝天光,她在林间仔细搜寻,终于找到了紫苏、杏仁与甘草。
摘了足够的量,回到马车边寻了个铜壶,舀了山泉水,将草药洗净放入壶中,架在灶台边慢慢煮着。
沈郎魂打坐调息完毕,便见她守在铜壶旁,火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他走近之后,恰好闻到壶中飘出的清苦药香,心头一暖,喉间的不适似也轻了些。
待药煮好,如烟倒了一碗,吹至温热递给他:
“趁热喝吧,能缓解咳嗽。”
沈郎魂接过药碗,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,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,望着她眼底真切的关切,他低声道:
“谢谢。”
“举手之劳,”
车厢旁,唐俪辞将这一切收入眼底,他唇角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,声音带着惯有的、几分慵懒几分戏谑的调子:
“真是难得,令人闻风丧胆的‘冷面杀手’沈郎魂,也有如此……温情脉脉的一面。”
他伤势初愈,脸色仍有些透明感,但那双凤眼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话音刚落,池云提着两只肥硕的野鸭从林中走出,老远便嚷道:
“唐狐狸,看我猎到了什么!”
他走近见气氛微妙,眼珠一转,打趣道,
“唐狐狸,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?”
唐俪辞靠在车厢上,神色淡然:
“没有。”
阿谁正在处理野鸭的手微微一顿,垂眸遮住眼底掠过的失落,指尖无意识收紧,将鸭毛攥得有些发皱。
池云似乎早有所料,嘿嘿一笑:
“我猜也是。你这人,心眼多得跟狐狸似的,算无遗策,太过聪明,也太过理智。情爱这东西,糊涂账一本,你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其中滋味了。”
唐俪辞轻轻“呵”了一声,语调平稳,听不出什么情绪:
“或许吧。我的确体会不到那种令人痴狂、使人软弱的滋味。至于它有何好处?”
他顿了顿,像是自问,又像是总结,
“恕我眼拙,至今未曾瞧见。”
如烟闻言,抬眼望向他,轻声道:
“没有感情,就不会受伤,是吗?”
唐俪辞瞥了她一眼,缓缓点头:
“确实。”
众人不再多言,各自忙碌起来。
池云处理好野鸭,放入锅中炖煮,山泉水咕嘟咕嘟翻滚,鸭肉的鲜香混合着草药的清香弥漫开来。
夜幕渐深,繁星缀满天际,野鸭汤终于炖好,众人围坐在一起,就着夜色分享美食,暖意驱散了山间的寒凉。
饭后,沈郎魂起身,伸手对如烟道:
“跟我来。”
如烟还未反应过来,只觉腰上一紧,整个人已被他带着凌空而起。
夜风骤然扑面,脚下地面飞速远离,她吓得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紧紧闭了眼,双手死死搂住沈郎魂的脖颈:
“哎呀!太高了!我……我恐高!”
耳边传来他低沉而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,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:
“怕就抓紧我。”
感觉他几个起落,身形稳定下来。
如烟这才敢颤巍巍地睁开一条眼缝。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一棵极高古树的顶端,坐在一根粗壮横生的枝桠上。
放眼望去,原本黑黢黢的荒野在如水的月光下显露出朦胧的轮廓,而头顶之上,是浩瀚无垠的星空,仿佛一匹深蓝色的巨大丝绒上,洒满了细碎璀璨的钻石,近得似乎伸手便可摘取。
夜风穿过枝叶,发出温柔的沙沙声,将下方营地的篝火和人影都隔绝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。
惊魂甫定后,如烟被这壮阔的星空深深吸引,一时忘了恐惧。安静地依偎了片刻,她伸出手,捏住沈郎魂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,绕在指尖无意识地缠绕。
沉默半晌,终是忍不住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与不安:
“要是我不是慧娘,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?”
沈郎魂低头,鼻尖蹭过她的发顶,声音温柔却坚定:
“你就是慧娘,我知道。”
“可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了,”
如烟抬头望他,眼底泛着水光
“你爱的,或许只是这具身体,不是现在的我——这个没有过往的灵魂。”
“我爱你,”
沈郎魂捧起她的脸,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,目光灼热而认真,一字一句道,
“从身体到灵魂,都是你,我都爱。”
“沈郎魂,我不要你敷衍我,”
如烟眼眶泛红。
沈郎魂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,心头一软,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低哑而深情:
“现在只有我们两人,你可以叫我沈郎,因为我的魂魄,早已归你了。”
晚风轻拂,星光落在他眼底,映出细碎的温柔。
如烟望着他认真的模样,心底的不安渐渐消散,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柔声唤道:
“沈郎~~~”
这一声轻唤,似羽毛拂过心尖,又似清泉淌过心田,沈郎魂再也把持不住,吻了下来。
这个吻,初始带着些许试探的温柔,随即便是汹涌澎湃的深情,如同决堤的洪水,将他长久以来的压抑、思念、失而复得的狂喜,尽数倾注其中。
他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,另一只手插入她脑后的发丝间,加深了这个吻。
在他炽热而略带霸道的攻势下软化下来,闭上了眼睛,生涩而又顺从地回应着。
指尖原本缠绕的那缕发丝悄然滑落,她的手改而攀上他宽阔的脊背,紧紧抓住了他背后的衣衫。
星月无声,唯有夜风拂过树梢,见证着这远离尘嚣的缠绵。
遥远的下方,一点篝火如豆,映照着马车孤影,而在这树冠之巅,两人的身影在璀璨星河下紧紧相拥,仿佛要融进这无边的夜色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郎魂才微微喘息着放开她,额头却仍与她相抵,鼻尖蹭着鼻尖,呼吸交织。
如烟脸颊绯红,眼波流转间满是潋滟的水光,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,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、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急促心跳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