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星燃推开家门的时候，天已经黑透了。他把斜挎包往沙发上一扔，整个人瘫进椅子里，连帽卫衣的兜帽滑下来盖住半张脸。手机还在震，导演组又发来一段新台词，要求明天补拍时加入即兴发挥。
他没看，顺手塞进裤兜。
脑袋还是沉的，像是灌了水泥。白天那场戏他勉强撑了下来，三滴泪也按要求掉了——委屈、绝望、带笑收尾。可镜头一停，他就觉得胸口闷得慌，好像把别人的人生背回来了一部分，卸不掉。
他闭上眼，手指无意识地在口袋里摸了摸，指尖蹭到一张皱巴巴的糖纸。他拿出来看了一眼，是草莓味的，边角都磨毛了。这是夏洛璃前天塞给他的，说是为了压惊。
他笑了笑，把糖纸夹进笔记本里。
再睁眼时，他已经调出了系统界面。画面左侧是未来三年的一场珠宝展直播片段：展台中央摆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坠，外形像被咬了一口的棒棒糖，内芯用粉色水晶打磨成心跳纹路，灯光一照，整个房间泛起暖光。弹幕疯狂刷屏：“谁懂啊，看到这个直接破防！”“设计的人一定很爱谁吧。”
他盯着看了很久。
然后打开绘图板，新建文件。
笔尖落下的那一刻，脑子里突然闪过夏洛璃昨天收下草图时的样子——她把纸折好，放进胸前口袋，动作轻得像在藏一件不能见光的心事。她没说话，但眼神软了下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开始画。
第一稿是纯金属结构，太冷；第二稿加了流苏，又太花哨。直到第三遍，他干脆回归最简单的形态：圆柱形糖体，外层镀钛金壳，顶部嵌一颗小钻，像凝固的糖霜。最关键的是背面——他设计了一个可开合的小机关，打开后能看到一行微雕小字：“致这个世界上，唯一愿意收留笨蛋的人。”
他停下笔，盯着屏幕看了很久。
这不是为了救场，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。就是想做点东西，把那些说不出口的话，变成能戴在身上的温度。
他打印出图纸，犹豫了几秒，在背面写下一句话：“不是为了让你感动，而是想让世界知道，你收留的那个笨蛋，一直记得光是从哪里来的。”
然后起身，朝工作室走去。
门虚掩着，里面亮着灯。他站在门口，听见键盘敲击声，节奏稳定，但比平时慢。他知道她还在熬，为那个被拒的合作方案重新找出口。
他轻轻推开门。
“吵到你了？”他把图纸放在桌角，“顺手画了点东西，你要不想看，就当没看见。”
夏洛璃抬头，眉头微蹙，“你又改我设计？”
“没。”他退后半步，“这是我自己的项目。”
她低头看向图纸，目光从整体轮廓慢慢移到细节标注，再到背面那行手写字。她的手指顿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房间里安静了几秒。
“颜色呢？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比刚才低了些。
他眼睛一亮，“粉色水晶芯，外圈镀钛黄金，像不像融化的糖壳？”
她没回答，但嘴角动了动，像是想笑又忍住了。她把图纸拿起来，翻来去看了一遍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，放进桌角一个黑色文件夹里——那是她专门放“特别项目”的地方。
他看着那一幕，心里那根绷了一整天的弦，终于松了半寸。
“你觉得……能做成系列吗？”他靠在门框上问，“比如‘童年信号’主题？糖果、玻璃弹珠、跳皮筋的橡皮筋，都能变成饰品。”
她转了下椅子，抱臂看着他，“你现在是编剧，还是设计师？”
“都可以。”他耸肩，“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“你这叫闲？”她瞥他一眼，“昨天烧得快冒烟了还非要跑片场，今天刚回来就搞创作，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榨干？”
“没事。”他咧嘴一笑，“我有系统——啊不是，我有动力。”
她愣了下，“刚才那句，是不是差点说漏嘴？”
“哪句？”
“你说‘我有系统’。”
“我说了吗？”他挠头，“可能口误，我是说‘我有你’。”
她瞪他，“少来这套。”
“真的。”他认真起来，“你那天给我贴退烧贴，我就在想，有没有什么东西，能把这种感觉留下来。不是照片，也不是聊天记录，而是一个物件，一看就能想起那一刻的安心。”
她怔住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边缘。
“所以你就做了个棒棒糖？”她语气有点松动。
“最普通的那种。”他点头，“但它甜过很多大事。”
她没再说话，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，翻了一会儿，拿出一个小盒子。打开后，里面是一枚还没拆封的棒棒糖，包装纸是淡粉色的，印着小熊图案。
“给你。”她递过去。
“啊？”
“上次你说周小胖煮的方便面都比我熬的姜汤强，结果还不是全喝了？”她别过脸，“这次换牌子了，荔枝味，不辣。”
他接过糖，笑了，“谢谢老板。”
“别叫我老板。”她坐回电脑前，“叫姐姐。”
“哦。”他应得飞快，“姐姐。”
她回头瞪他，“这么爽快？肯定没安好心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安过坏心？”他摊手，“你看我像那种人吗？”
“像。”她毫不犹豫，“尤其是现在笑得一脸狡猾的时候。”
他哈哈一笑，转身要走，又被她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她调出建模软件，屏幕上正显示着他设计的吊坠三维图，“如果要做实物，支撑结构得重新算力学分布，钛金外壳容易刮花，要不要加一层抗磨涂层？”
“你认真的？”他转过身，眼里闪着光。
“不然呢？”她抬眉，“难不成你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？既然做了，就要做到最好。”
他走回来，站到她身后看屏幕，“那我可以提个建议吗？”
“说。”
“在吊坠内部加个微型芯片，存储一段音频。扫码就能听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比如……一句‘欢迎回家’。”
她手指停在键盘上，侧头看他，“你打算录谁的声音？”
“你猜。”他眨眨眼。
她哼了一声，低头继续修改参数，“先搞定结构再说，别一上来就想整花活。”
他乖乖闭嘴，搬了把椅子坐下，掏出手机继续看导演组发来的资料。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她那边瞟——她专注工作时会不自觉咬下唇，头发散下来一缕，搭在肩上。
他悄悄打开系统界面，切换到未来时尚频道。直播画面里，那场珠宝展仍在进行，主持人正介绍第二件展品：一组以“童年信物”为主题的饰品系列，其中最受欢迎的，正是那枚棒棒糖吊坠。
弹幕刷着：“求同款！”“设计师是谁？我要嫁！”“这背后一定有个很暖的故事。”
他关掉界面，低头笑了。
这时，夏洛璃忽然转椅面向他，“喂。”
“嗯？”
“如果真要做这个系列，命名权归我。”
“行啊。”他点头，“你想叫啥？”
她盯着他看了两秒，淡淡道：“就叫‘笨蛋的礼物’。”
他一愣，随即笑出声，“这名字也太直白了吧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她挑眉，“你不就是个笨蛋，非要用一颗糖告诉我，你一直在？”
他没反驳，只是低头剥开那颗荔枝味的棒棒糖，放进嘴里。
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