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。
陈星燃站在原地,耳朵里塞着耳机,倒计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道具娃娃,手指一动不动。摄像机红灯亮起,灯光师打光,全场安静。
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。
导演没再说话,只是冲摄影指导点了点头。周小胖蹲在监视器旁边,手里攥着半块巧克力,大气不敢出。
陈星燃闭上眼,雨水顺着帽檐滑进脖子里。他没去擦,也没动。脑子里乱得很,全是前几遍失败的画面——干巴巴的台词、僵硬的表情、导演皱眉的样子。可现在他不想再想这些了。
他只记得早上夏洛璃发的那条动态。
“有些创意,终究不被理解。”
下面一堆冷嘲热讽,她一个都没回。他就那么点了个赞,像怕打扰她似的。
其实他懂。她不是在说设计,是在说他们之间的事。她觉得他藏得太深,深到连靠近都不敢。可他哪是不想说?他是怕一开口,就把这几年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彻底打碎。
他睁开眼,抱着娃娃的手紧了紧。
这一场戏,不是演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。是演一个明明有话想说,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人。
就像他。
“开始。”导演声音低沉。
摄像机转动。
陈星燃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小身体,声音哑得不像自己:“你不是说……明天要去游乐园吗……”
这句话出口的瞬间,他忽然不抖了。不是控制住的,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开了。
“我说好要吃的……我还给你买了蓝色的……”
他说得很慢,像是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尽力气。肩膀微微晃着,不是演的,是真的一阵一阵发软。
镜头缓缓推近。
他抬头望天,雨水砸在脸上,分不清哪滴是雨,哪滴是别的什么。
“你怎么……不说话了……”
突然,他吼了出来:“醒过来!你给我醒过来啊——!”
那一声喊出去,他自己都愣了一下。太真了,真得不像排练,不像表演,倒像是憋了太久终于炸开的火。
下一秒,他整个人跪进积水里,额头抵着娃娃的额头,肩膀剧烈抽动,却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。
监视器前,导演猛地坐直了身子。
摄影指导摘下耳机,手停在半空。
全场没人说话,只有雨声哗哗作响。
足足十几秒后,导演举起右手,声音有点抖:“过了。”
灯光师忘了关灯,摄影助理差点把对讲机摔了。周小胖跳起来就想鼓掌,又硬生生忍住,转头看向角落。
夏洛璃站在那儿。
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也没人通知她。手里捏着一份打印好的图纸,秦叔跟在后面,正要往前走,却被她轻轻拉住了袖子。
她就站在监视器后方,离人群不远不近的位置,全程没动,也没出声。
可当看到陈星燃跪在地上那一幕时,她的手指一下子掐进了图纸边缘,指节泛白。
她以为自己来只是为了送修改稿。
她没想到会看到这个。
那个总叼着棒棒糖、笑嘻嘻说自己“最笨”的小孩,此刻浑身湿透地跪在水里,像被人从内到外撕开了一样。那种痛,不是装的,也不是靠技巧堆出来的——那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。
她忽然想起昨晚翻看建模文件时,看到备注里写的那句:“建议配一句录音——比如‘笨蛋,记得吃饭’。”
她当时没回,也没点赞,只是默默保存了文件。
现在她明白了。这不是什么神秘支持者A的炫技,这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:我一直都在,哪怕你不信我,我也舍不得走。
片场开始有人小声议论。
“这演技……是不是太狠了?”
“我刚才差点以为是真的。”
“他之前不是一直不行吗?”
导演没理会,盯着回放画面看了三遍,最后低声说了句:“这孩子……把命搭进去一半吧。”
周小胖听见了,没吭声,只是悄悄把巧克力塞进嘴里,嚼得特别用力。
陈星燃慢慢从地上站起来,助理赶紧递毛巾。他接过去盖在头上,喘得厉害,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。
他没去看导演,也没问结果。只是把手伸进口袋,摸出那颗早就化成一团黏糊的棒棒糖残骸。糖纸都被汗水泡软了,粘在掌心扯不下来。
手机震了一下。
他掏出来看了一眼,是工作室邮箱自动回复:《棒棒糖吊坠·升级版》已存档,待确认。
他没点开,只是把手机塞回去,抬手把帽子往后一推。
然后他看到了她。
夏洛璃还站在原地,秦叔已经走了,只剩她一个人。她没穿雨衣,外套都有点湿了,手里那份图纸被捏得皱巴巴的。
两人隔着半个片场对视。
谁都没动。
过了几秒,陈星燃嘴角动了动,笑了下。不是平时那种傻乎乎的笑容,是很轻、很淡的一勾,眼睛里还有点湿光。
夏洛璃没笑,也没退。
但她松开了捏着图纸的手。
风一吹,纸角轻轻颤了一下。
周小胖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她身边,仰着脸小声说:“他拍这条之前,一直在改设计图。凌晨三点发的邮件,署名‘支持者A’。我知道是你最喜欢的那款录音功能,是他熬了两个通宵调的参数。”
夏洛璃没说话,只是低头看着那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图纸。
上面画着的,正是那枚棒棒糖吊坠。背面刻字区写着一行小字:**“你说过的话,我都记得。”**
她抬起头,正要说什么。
陈星燃已经转身朝化妆间走去,背影摇晃了一下,扶了下墙。
周小胖急忙追上去扶他。
夏洛璃站在原地,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轻轻吐出两个字:“等等。”
陈星燃脚步顿住。
他没回头,也没应声。
雨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