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长城守望”基地深处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雷炎觉醒后带来的变化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，涟漪尚未平息，便迎来了更大的风暴。他提出的“偷渡计划”过于大胆，近乎疯狂，其核心在于公然欺骗并利用军方最高级别的“火种计划”。一旦失败，不仅前功尽弃，更将坐实叛国罪名，万劫不复。
但雷炎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。银蓝色的左眼深处，星云缓缓旋转，透着一种洞悉局势的非人冷静。他不再是那个在衰老和痛苦中挣扎的残兵，而是手握未知力量、看清了部分棋局的“播种者”。力量带来了底气，也带来了责任。他必须为清羽，也为这个可能被卷入星际战争的世界，争得一线生机。
“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发射。”雷炎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回荡，带着金属般的共振，不容置疑，“我们必须主动介入，确保‘火种计划’按照我们的需要执行。这意味着，我们需要一场谈判。一场与虎谋皮的谈判。”
“与谁谈？怎么谈？”鹰眼眉头紧锁，“推动‘火种计划’的是以林卫国为首的最高参谋部激进派，他们视我们为不稳定因素，甚至可能将清羽同志的异变视为威胁。我们没有任何筹码。”
“我们有。”雷炎抬起手，指尖划过空中，调出火星图腾和全球脑机接口用户同步昏迷事件的关联数据图，“我们的筹码就是……我知道他们在面对什么，而他们不知道。”
他指向屏幕：“他们以为发射的是‘钥匙’，是‘信使’。但他们不知道，他们发射的，可能是一枚引爆炸弹的雷管。火星背后的存在，已经通过清羽，展示了它有能力远程同步、甚至劫持全球的联网意识。‘火种计划’的火箭，就像一根针，刺向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、充满敌意的意识聚合体。结果可能是获得知识，更可能是……引来彻底的毁灭。”
“我们要做的，不是阻止他们自杀，而是告诉他们正确的自杀方式，并确保在爆炸中，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。”雷炎的话语冰冷而残酷。
“您是说……？”鹰眼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“公开部分真相。用他们无法理解、却无法否认的‘现象’，换取入场券和……数据共享权。”雷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，“我们要和他们谈判，同意他们发射，但必须修改载荷和协议——我们要在里面，塞进我们的‘眼睛’和‘耳朵’。并且，火星传回的任何数据，我们必须拥有第一时间的、完整的共享权限。”
这是一步险棋。将部分底牌暴露给可能包藏祸心的对手，无异于与狼共舞。
“通过老枪？”鹰眼问。
“不。”雷炎摇头，“这次，我亲自去。”
三天后，京城西山，某处戒备森严到连飞鸟都无法轻易靠近的地下指挥中心。一间没有任何窗户、墙壁由特殊吸波材料构成、足以屏蔽任何已知探测手段的密室内，一场决定人类未来走向的谈判，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展开。
长方桌的一端，坐着雷炎，只身一人。他穿着简单的深色作战服，身姿挺拔，之前的老态一扫而空，灰白的发根处新生的黑色若隐若现。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双眼睛，尤其是那只深邃的、仿佛蕴藏着星海的银蓝色左眼，平静地注视着对面，却带给所有人一种无形的、近乎实质般的压迫感。
另一端，则是以副总参谋长林卫国为首的军方高层代表团。林卫国年约五旬，肩扛三颗将星，面容刚毅，眼神锐利如鹰，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鹰派的强硬气息。他身后坐着几名神情严肃的将领和文职高参。
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林卫国的目光如同手术刀，仔细地审视着雷炎，特别是那只异色的眼睛，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疑虑。
“雷炎同志，”林卫国开口，声音沉稳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，“你的……变化，令人惊讶。但国家的最高决策，不容儿戏。‘火种计划’关乎国运，不是你用来满足个人兄妹情长的工具。”
雷炎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轻轻抬起右手，放在光滑的合金桌面上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他心念微动。霎时间，他右手背的皮肤下，那些细微的暗纹亮起微光，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冰冷的暗银色金属光泽，指尖甚至闪过一丝电弧般的微光。
“这不是儿戏，林参谋长。”雷炎的声音平静，却让整个密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，“这是进化，或者说……适应。适应我们即将面对的现实。”
他收回力量，手背恢复原状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但对面几人眼中闪过的震惊，说明了一切。
“你……”林卫国身后一名技术将领失声。
“理事会留下的‘礼物’，远不止克隆技术和意识上传。”雷炎打断他，目光直视林卫国，“他们接触的，是来自星海彼岸的……东西。火星上的图腾，月球背面的徽记，不是装饰。那是一个……坐标，一个能量矩阵，更可能是一个……收割网络的节点。”
他调出随身带来的加密终端，将火星光束事件、全球脑机接口用户同步昏迷的分析数据，以及陆清羽身体出现量子化闪烁的、绝对机密的实时影像，投射到密室的主屏幕上。
当看到清羽的身体在真实与虚幻间闪烁时，连林卫国的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“陆清羽同志，不是钥匙。”雷炎的声音斩钉截铁，“她是诱饵，也是警报器。火星背后的存在，正在通过她，测试这个网络的连通性，并进行最终‘收割’前的预热。2049年9月9日，不是猜测，是死刑执行日的倒计时。这是我们从纳粹遗留的最终协议中破译的日期。”
他顿了顿，让这些信息如同重锤般砸在对方心上。
“现在，‘火种计划’要做的，就是主动把唯一的警报器，送到收割者的刀下。”雷炎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，“你们以为是在接触高等文明？不，你们是在亲手按下毁灭的按钮。”
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。林卫国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，他身后的高参们交换着震惊的眼神。
“你有什么证据？”林卫国沉声问，但语气已不如之前强硬。
“证据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。”雷炎指向屏幕上清羽闪烁的身影，“以及，我站在这里。我是理事会‘播种者’计划的产物，是唯一部分适应了这种‘星海能量’的存在。我能感觉到那个网络的脉动，能感觉到火星方向的……饥饿感。”
他抛出了最终的筹码：“我可以不阻止‘火种计划’。甚至，我可以帮助你们，提高计划的成功率。”
林卫国身体微微前倾：“条件？”
“第一，火箭的载荷舱，必须为我们留出空间，搭载我们特制的、物理隔绝的‘黑匣子’探测器。它不主动发送任何信号，只记录一切环境数据和可能接收到的信息流。”
“第二，火箭与火星接触后，传回地球的所有数据，无论是否加密，无论是否被你们判定为无用或危险，必须在接收的第一时间，向‘长城守望’开放最高权限的、完整的共享通道。”
“第三，在最终日期（2049年9月9日）之前，保障陆清羽同志的绝对安全，并全力配合我们对她状态的研究。”
雷炎的条件清晰而强硬：“同意，我们合作，或许能为人类争得一线生机。不同意……”他顿了顿，银蓝色的左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，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瞬间笼罩全场，让几位文职高参几乎喘不过气，“……你们可以现在就把我列为清除目标。但我保证，失去‘长城守望’的制衡，‘火种计划’引发的后果，将远超你们的想象。届时，你们面对的将不仅是星际的敌人，还有……来自内部的、完全觉醒的‘非人’。”
威胁，赤裸裸的威胁。但配合着之前展示的非人力量和揭示的恐怖真相，这威胁充满了分量。
林卫国死死地盯着雷炎，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。漫长的、令人窒息的几分钟沉默后，他缓缓靠回椅背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“数据共享可以谈。‘黑匣子’的规格和安全性需要最高级别审查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但陆清羽同志的安全和状态，是最高优先级，这一点没有异议。”
这几乎是变相的同意。
雷炎知道，这并非信任，而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。军方需要他这份“保险”和“解读器”，也需要稳住“长城守望”这股不可控的力量。
“合作愉快，林参谋长。”雷炎站起身，银蓝色的左眼中没有任何喜悦，只有冰冷的决绝，“记住，从现在起，我们是在为人类的最终审判日，准备辩护词。希望我们准备的……足够充分。”
谈判结束。没有握手，只有无声的协议。
走出地下指挥中心，重新感受到地面的阳光，雷炎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“火种计划”的绿灯，亮了。
通往火星的死亡单程票，已经拿到。
下一步，就是准备好他们的“偷渡客”，并祈祷这趟地狱之旅，能带回……末日背后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