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急,踏碎深夜的宁静。萧瓷伏在马背上,心早已飞到了谢流云身边。镇国公府那对巍峨的石狮子在望,朱门大开,灯火通明,将门前照得恍如白昼,空气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息。
“大小姐回来了!”门房的喊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狂喜与欣慰。
萧瓷几乎是跌下马背,脚步踉跄了一下,被迎上来的白月一把扶住。“小姐!您可算……”小丫鬟话未说完,眼泪就先掉了下来,眼睛肿得像核桃,显然哭了许久。
“我没事,月儿。”萧瓷喘了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,拍了拍她的手,便急急向内奔去。两名随行护卫紧随其后,面色冷峻。
正厅内,烛火燃得极旺。老国公萧震并未安坐,而是在厅中来回踱步,沉重的脚步声显露出内心的焦灼。国公爷萧鼎天坐在一旁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面色沉静,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却泄露了他的担忧。
听到脚步声,两人同时抬头。
“瓷丫头!”老国公猛地停步,目光如电般扫来,那视线先是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,确认完好无损,那口紧绷的气才缓缓吐出,随即又因她苍白的脸色、凌乱的鬓发和衣角的尘土再次提起了心,“你这……真是胡闹!”
萧鼎天已站起身,几步走到她面前,大手抓住她的肩膀,力道有些重,声音压抑着情绪:“深更半夜,你去了何处?可知府中……”他想斥责,但看到女儿眼中的焦急和后怕,终究化为一声叹息,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到底发生了何事?”
“祖父,父亲,是孙女不孝,让你们担心了。”萧瓷屈膝一礼,语速飞快,“事出紧急,孙女的一位朋友为救我不幸身中剧毒,命在旦夕!我方才追查线索至城西废院,险些遇险,幸得兄长及时赶到。兄长已去处理后续,命我速回府寻吴先生求取缓解之药,我朋友他……等不了了!”
“朋友?什么朋友值得你如此冒险!”老国公眉头紧锁,语气带着不赞同和浓浓的后怕。
萧鼎天也沉声道:“是啊,瓷儿,纵然是救命恩人,也可报与府中,自有为父和你兄长为你料理,何须你亲自犯险?”
萧瓷心急如焚,知道不说明白无法取信于长辈,更无法尽快拿到药,只得一咬牙,脱口而出:“祖父,父亲,不是寻常朋友!是安国公世子谢流云!他今日暗中护我,却为我挡了暗算,中了西域奇毒!此刻正危在旦夕!”
“谁?流云小子?!” 老国公萧震猛地一怔,脸上闪过错愕。谢流云他是熟悉的,去岁他寿辰时,那小子还特意送来一尊极合他心意的玉雕寿星,言谈风趣,举止有度,给他印象极深。
萧鼎天也是骤然变色:“谢世子?他怎会……?” 他知道谢流云身份特殊,不仅是安国公世子,更身负皇命,他若出事,还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……这干系可就大了!厅内气氛瞬间从担忧自家女儿,转变为一种更复杂的、夹杂着震惊、凝重和紧迫的情绪。
“快!快去请吴先生!立刻过来!” 萧鼎天立刻朝外厉声吩咐,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。
早已候命的吴先生很快便提着药箱进来,显然也听到了方才的话,面色肃然:“大小姐,请问谢世子现在何处?症状如何?”
萧瓷强自镇定,将谢流云昏迷不醒、面色青黑、体肤冷热交替、喉间隐现黑线等症状快速清晰地描述出来,最后伸出指尖:“我以银针探过毒血,沾了些许,指尖先是一阵麻痒,片刻后转为诡异的微热。”
吴先生听得极其仔细,尤其是听到“喉间黑线”、“麻痒转微热”时,眼中精光一闪,面色变得无比凝重。他立刻打开药箱,取出的却不是常见药材,而是几个密封得极好的玉瓶和乌木盒。
他配药的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,分量、顺序一丝不苟。厅内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药材研磨混合的细微声响以及烛火噼啪之声。老国公和萧鼎天都屏息看着,眉头紧锁。
突然,吴先生配药的动作微微一顿,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喃:“……竟真是这般症状……阴寒蚀脉,热毒攻心,似毒非毒,似咒非咒……这手法,阴诡至极,不似寻常西域路数,倒像是……”他话说到一半,猛地惊觉失言,立刻收声,只是加快了手中动作,额角竟渗出了细密汗珠。
他将配制好的深紫色药液装入瓷瓶,又包好几份药粉,写下一张字条,递给萧瓷:“大小姐,这药液立刻喂世子服下,可暂保心脉十二个时辰。药粉化水擦拭周身大穴,尤其是心口与丹田,务必保持温热!十二时辰内,必须找到解毒之法,否则大罗金仙难救!” 他的语气沉重无比,交递东西时,深深地看了萧瓷一眼,那眼神复杂至极,有关切,有警告,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。
这一眼,让萧瓷心头狂跳,但她此刻无暇细想,紧紧握住药瓶:“多谢先生!”
“父亲,祖父,我必须立刻去……”萧瓷转向两位长辈。
“他现在何处?”萧鼎天打断她,语气果断,“不是在什么暗巷吧?流云小子在京中应有自己的隐秘之处。”他深知谢流云的身份绝不会真藏在鱼龙混杂之处。
萧瓷一愣,立刻报出一个地址:“是……城南的清漪园。”那是谢流云之前短暂带她去过的私产,环境清幽,守卫森严且隐秘。
“果然是他会选的地方。”萧鼎天立刻下令,“立刻备车!萧勇,你带一队赤甲卫,护送大小姐去清漪园!务必确保大小姐和谢世子安全!再派一队人,持我的帖子,速去安国公府,暗中告知谢国公情况,请他们立刻派绝对可靠的心腹和太医前往清漪园!记住,要隐秘!”
“是!”护卫首领领命,立刻转身安排。
萧瓷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,如此安排,远比她独自奔波要周全得多!“多谢父亲!”
“快去!”老国公沉声道,眼神锐利,“务必救下流云!有什么需要,立刻派人回府传话!”
萧瓷重重点头,不再多言,在白月和精锐护卫的簇拥下,匆匆离去。
厅内重新安静下来。老国公萧震缓缓踱步到厅门,望着女儿车队远去的方向,目光幽深。半晌,他回转身,看向正在收拾药箱、面色却依旧沉重无比的吴先生,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:
“吴先生,这里没有外人了。你方才配药时所言,以及你看瓷丫头的眼神……告诉我,流云所中之毒,究竟是何来历?究竟有多严重?”
吴先生身体微微一僵,放下手中的东西,深吸一口气,走到两位国公面前。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,眼神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恐惧。
“老公爷,国公爷,非是老夫方才隐瞒,实乃此事……牵连太大。”他声音干涩,几乎一字一顿,“谢世子所中之毒,绝非普通西域奇毒。其毒性相冲相克,阴狠诡谲,更伴有近乎邪术的迹象……这像极了老夫年少时随师游历西域,在一处古老残卷中见过的禁忌记载——那种毒,名曰‘幽冥引’。”
“幽冥引?”萧鼎天皱眉,他从未听闻。
“是,”吴先生重重点头,语气愈发凝重,“据残卷所述,此毒炼制之法极其邪恶阴毒,非寻常势力所能掌握,早已被西域诸国列为绝禁。其最可怕之处在于,它并非单纯毒杀,更似一种……标记与侵蚀。中此毒者,几乎必死无疑,而能使用此毒者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,仿佛怕惊动什么,“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,恐怕正是如今在西域兴风作浪、甚至将手伸入我朝北境军备的那只幕后黑手!谢世子此番中毒,恐怕……绝非意外,而是触及了对方的核心利益,招来了灭口之祸!”
话音落下,厅内一片死寂。
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,拉长了三人凝重的身影,仿佛有无形的黑暗正在迫近。谢流云中毒之事,瞬间从一个突发事件,变成了直指帝国核心阴谋的危险信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