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院那点幽光,在浓黑夜色里摇曳,如同阴谋悄然睁开的眼。萧瓷心脏紧揪,想到谢流云危在旦夕,救人的急切最终压倒了所有不安。她屏住呼吸,身形融入阴影,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后院荒草丛中。
院内,几个粗壮黑影正沉默而迅速地搬抬着一些密封的箱笼,装上套好的板车。压低的交谈声碎片般传来:
“……这批‘黑货’不能再耽搁……北路催得紧……”
“……小心点……混进药材里……查不出来……”
“……西域来的宝贝……‘匠营’那边就等这个……”
黑货!西域!匠营!
每一个词都像毒针,狠狠扎在萧瓷心尖,与谢流云昏迷中破碎的呓语严丝合缝!
她冒险弓身,想靠得更近。鞋底却不慎碾过一截枯枝——
“咔嚓!”
细微却清晰的断裂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!
院内所有动作骤然停滞!
“谁在那儿?!”厉喝炸响,数条黑影如饿狼扑食,裹挟着冰冷杀气瞬间袭来!
萧瓷头皮炸开,抽身急退,但对方速度更快,腥风已扑至面门!
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咻咻咻——!”
数支羽箭撕裂夜幕,带着尖锐的死亡啸音,精准无比地钉在追兵脚尖前半寸之地!箭杆剧颤,强行遏止了所有扑势!
与此同时,院墙之上火把“呼”地燃起,十数名身着玄色劲装、臂缚镇国公烈焰徽记的护卫森然现身,手中劲弩寒光凛冽,瞬间控住全场!为首一人,正是府中深受老国公信任的护卫副统领。
一个萧瓷熟悉无比的、沉稳中透着冷厉的声音自墙头落下:“镇国公府拿人,抗者立斩!”
声未落,人影已至。一道挺拔如苍松的身影轻巧落入院中,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——正是其兄,世子萧景珩。他目光如电,迅速扫过全场,最终定格在荒草旁脸色煞白、惊魂未定的萧瓷身上。
萧景珩瞳孔骤然一缩,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,旋即化为实质性的担忧与后怕。他大步流星跨来,一把攥住她的胳膊,力道之大显露出心绪激荡:“阿瓷?!怎么是你?!你怎会在此!”语气先是极度震惊,继而涌上压不住的焦急与薄怒,“你知不知道祖父和父亲发现你深夜未归,院中只留白月那丫头都快急疯了!府中能动用的人手全都撒出来了!”
萧景珩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萧瓷彻底护在身后,用挺拔的背影为她隔开所有危险。他一边挥手令手下如虎狼般扑上,将那几个已被镇住的汉子干脆利落地捆缚拿下,一边拧紧眉头,目光飞快扫视妹妹是否受伤,语气又急又气:“简直胡闹!深更半夜,你竟敢独闯这等虎狼之地!若是出了事,我如何向祖父、父亲交代!”
感受到兄长言语间几乎要溢出的担忧,以及得知祖父和父亲甚至动用了府中力量寻她,萧瓷鼻尖一酸,却顾不上解释,反手死死抓住萧景珩的手臂,语速快得几乎劈裂:“哥!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!我有一位极重要的朋友为救我中了西域奇毒,此刻命悬一线!我是追查毒源才找到这里!哥,他们运的是不是毒?是不是混合了血竭胶、冰焰石还有西域黑蝎粉的原料?是不是要运往北境黑水坳?!”
“黑水坳”三字如投入深潭的石子,让萧景珩神色骤然变得无比锐利深沉。他猛地抬手,示意心腹将俘虏迅速拖下去严加看管,随即拉着萧瓷退开几步,目光如炬紧锁住她:“阿瓷,你如何得知‘黑水坳’?你还知道什么?详细说与我听!”
萧瓷不敢耽搁,简略将谢流云为救她中毒、昏迷中断续吐露的线索和盘托出,只隐去了谢流云的具体身份和皇室暗卫等绝密信息。
萧景珩越听神色越是凝重,眸中寒光闪烁:“果然牵扯到那里…此事水深至极,远非你所能想象。父亲与我近日已察觉有一条暗线,正从西域向北境输送违禁之物,疑与军械有关,秘查已久。黑水坳,正是最大的疑点之一!至于那毒……”他看向妹妹,眼底掠过一丝惊疑与探究,“你如何能断定成分?”
萧瓷立刻伸出指尖,将那抹因试毒而残留的异样色泽显露出来:“我试过毒血。哥,现在最要紧的是救我朋友!必须立刻找到缓解之法,他等不起!”
萧景珩对妹妹竟有辨毒试毒之能心中巨震,但情势危急,容不得深究。他立刻道:“府中吴先生,早年随祖父和父亲在西域征战多年,于诸般奇毒颇有见识。我即刻派人护送你回府,请他为你朋友诊治。”
听闻有解毒希望,萧瓷心头刚松半口气,又立刻绷紧:“不行!哥,我不能回去!我朋友此刻藏身之处极为隐秘,旁人寻不到,也信不过旁人!我必须立刻带解药去找他!晚一刻都可能……”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是真正的恐惧。
萧景珩脸色一沉,语气斩钉截铁:“荒唐!今夜之事足见京城危机四伏,你岂能再孤身涉险?告诉我地点,我亲自带人去接!定将你朋友安然带回!”他言语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,以及对妹妹口中“朋友”的重视——虽不知是谁,但救妹妹性命之人,他镇国公府必护其周全。
“可是……”萧瓷还要争辩。
恰在此时,一名护卫疾步上前,面色凝重至极,低声急报:“世子,俘虏中一人已咬毒自尽!另一人熬刑不过,吐露他们今夜子时,在城西北三十里黑水坳外的乱葬岗,另有一批至关重要的‘货’要交接运走!”
情报骤变!阴谋的脉络陡然清晰,却也更显凶险诡谲!
萧景珩面色瞬间冰封,眸底风暴凝聚。萧瓷亦倒吸一口凉气,浑身发冷。
一边是藏身暗巷、毒性刻不容缓的谢流云;一边是稍纵即逝、直指阴谋核心的军械运输线!
救挚友,还是追查国蠹?两个选择,皆迫在眉睫,重如千钧!
萧景珩目光在妹妹焦急万分的脸庞和前来禀报的护卫之间急速扫过,电光火石间已做出决断。他眼神锐利如刀,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:
“阿瓷,你立刻带两名最好的护卫和我的令牌,快马回府寻吴先生!说明情况,他自有判断。拿到缓解之法或药物后,立刻去救你朋友!我会派一队人跟着你,确保你与朋友的安全!”
他旋即转向那名护卫,命令如山:“其余人,立刻整备,随我疾驰黑水坳乱葬岗!发出信号,令附近巡防的府卫即刻向黑水坳靠拢,封锁所有可疑路径,一只鸟也不许放过!”
“哥!”萧瓷没想到兄长竟如此信任她,将救人之任交托于她,心中涌起热流。
“快去!”萧景珩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肩膀,眼神不容置疑,“救下人后,立刻发信号报平安,然后直接回府,不得在外逗留!一切,待我回来再说!”
再无犹豫,萧瓷重重点头,接过令牌,转身便带着指派的护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。萧景珩深深看了一眼妹妹远去的背影,压下心头担忧,猛地挥手:“出发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