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霖城内的暗流,因钦差周廷鹤的到来而愈发汹涌诡谲。表面上的平静,如同冰封的河面,底下却是湍急的暗流与致命的漩涡。李清河等人冒险通过玲珑阁向钦差内宅传递信物的行动,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虽未立即激起波澜,却已然引起了水下猎食者的警觉。
郡守府深处,一间门窗紧闭、烛火摇曳的密室内,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赵汝成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青霖城舆图前,背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。他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躁、阴鸷与狠厉的神情。连日来的变故,尤其是周廷鹤那不冷不热、难以捉摸的态度,像一根根毒刺,扎在他的心头。
“周廷鹤……这条老狐狸!”赵汝成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,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冰凉的玉珠,“他到底知道了多少?是真来巡查,还是另有所图?”
身后阴影中,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浮现,正是那日与斗笠客交手受创的幽冥道“迷心尊者”。他脸色略显苍白,气息不如以往凝实,显然伤势未愈,但眼中的幽绿光芒却更加摄人心魄。
“尊者,皇陵那边情况如何?”赵汝成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。
“九幽汲灵阵运转尚算平稳,但前日‘蚀骨林’节点地气微有滞涩,似受外物惊扰,已及时平息。”迷心尊者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满,“看来,那几只小老鼠并未死心,还在暗中窥伺。尊者,当务之急,是必须在周廷鹤察觉核心之前,彻底掐灭所有隐患,并将祸水东引!”
“本官何尝不知!”赵汝成猛地转身,眼中寒光暴射,“李清河……还有他背后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!必须尽快除掉!但周廷鹤在此,我们若大动干戈,难免落人口实。”
他走到书案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标注着百川书院、天工坊、墨香斋以及几处漕帮疑似据点的位置,语气森然:“还有苏文轩、欧阳轩、陈望这些老匹夫!他们定然与李清河有所勾结!本官以往念在同城为官、或是顾忌其背后势力,未下死手,如今看来,是太过仁慈了!”
迷心尊者阴恻恻一笑:“郡守大人何必动怒?既然明的不便,那便来暗的。周廷鹤此来,是危机,亦是良机。正好借他这把‘刀’,为我们铲除异己!”
赵汝成目光一闪:“尊者的意思是?”
“嫁祸。”迷心尊者吐出两个字,如同毒蛇吐信,“将‘破坏地脉、图谋不轨’的罪名,牢牢扣在李清河及其同党头上!让周廷鹤以为,青霖城一切动荡,皆因这伙‘妖人’作祟!届时,郡守大人您不仅是保境安民的功臣,更是协助钦差铲除奸佞的干吏!周廷鹤即便有所怀疑,在‘铁证’面前,也只能顺势而为,甚至……不得不依靠大人您来稳定局势!”
赵汝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:“好计策!一石二鸟!只是……这‘铁证’,从何而来?周廷鹤并非易与之辈,寻常栽赃,恐难瞒过他。”
“寻常证据自然不行。”迷心尊者成竹在胸,“需得以假乱真,甚至……假中有真,真真假假,方能惑其心志。”他袖袍一拂,案上出现几样东西:一块留有余温、刻有诡异符文的暗红色矿石碎块(与皇陵邪阵材料同源);一小撮散发着淡淡腥气的黑色灰烬(疑似噬魂兽骨粉);还有一张残破的、似乎被鲜血浸染过的草图,上面模糊勾勒着青霖城地脉走向,并在几个关键节点做了标记,笔迹竟与李清河有几分相似!
“这些是……”赵汝成微微动容。
“矿石碎块,可伪造成在李清河藏匿处搜出的‘邪阵阵基材料’。”迷心尊者指点道,“黑色灰烬,便是炼制‘万魂煞’的‘罪证’。至于这张图……”他阴冷一笑,“乃我以搜魂秘术,从一个擒获的漕帮小头目脑中残存记忆片段拼凑摹画而成,虽不完整,但足以指向地脉节点。再配上我们‘缴获’的、李清河‘亲笔’所书的‘逆乱地脉,以泄私愤’的狂悖日记残页……由不得他周廷鹤不信!”
赵汝成拿起那张草图,仔细端详,眼中闪过一丝满意:“果然精妙!尤其是这笔迹模仿,几可乱真!尊者门下,果然能人辈出!”
“此外,”迷心尊者补充道,眼中绿芒闪烁,“我们还需一场‘恰到好处’的‘意外’!就在周廷鹤眼皮子底下,让李清河的同党‘原形毕露’!”
“哦?如何安排?”
“据暗桩回报,漕帮近日似有异动,可能在暗中转移一批‘重要物资’。”迷心尊者压低声音,“我们可故作不知,暗中布局。待其行动时,派‘官兵’例行盘查,然后‘意外’发现这批物资中竟藏有违禁军械、以及……与‘地脉破坏’相关的邪门器物!再‘顺藤摸瓜’,直捣其巢穴,当众擒获几名‘核心成员’,严刑拷打之下,还怕他们不‘招认’是受李清河指使?”
赵汝成抚掌大笑:“妙!妙极!如此一来,人赃并获,铁证如山!看他李清河如何狡辩!看苏文轩、欧阳轩如何撇清关系!”
他笑声一收,脸上杀机毕露:“事不宜迟!立刻去办!挑选可靠人手,布置‘罪证’,监视漕帮动向!本官要亲自为周廷鹤,演一出‘请君入瓮’的好戏!”
“谨遵郡守令!”迷心尊者躬身领命,身影缓缓融入阴影,消失不见。
赵汝成独自留在密室中,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残酷笑容。他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被重兵“保护”的钦差行辕方向,喃喃自语:“周廷鹤啊周廷鹤,任你如何精明,到了我这青霖城,是龙你得盘着,是虎你得卧着!这盆脏水,李清河是洗不掉了!等收拾了这群碍事的苍蝇,再慢慢炮制你……”
就在赵汝成紧锣密鼓地布置嫁祸阴谋的同时,漕帮秘密据点内,李清河等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,并对愈发严峻的形势感到不安。
“两天了,行辕内一点动静都没有。”欧阳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“孟夫人到底有没有看到簪子?周御史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“越是这个时候,越要沉住气。”雷豹虽然同样心急,但毕竟老成持重,“周廷鹤初来乍到,必然步步为营。赵汝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。我担心……他会狗急跳墙。”
李清河靠墙调息,闻言缓缓睁开眼,眸中忧色深重:“雷大哥所虑极是。赵汝成阴险狡诈,绝不会让我们轻易接触到钦差。他必会有所动作。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”
他的“观气”之能虽未完全恢复,但近日来,隐隐感觉到城中那股属于官府的肃杀之气中,掺杂了一丝更加阴寒、躁动的不祥之兆,仿佛有什么阴谋正在酝酿。
就在这时,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孙小乙闪身而入,脸色凝重至极:“豹爷,李大哥,不好了!刚收到暗桩冒死传出的消息,赵汝成突然加派了大量人手,秘密监视百川书院、天工坊和墨香斋!而且……码头区的兄弟发现,有几艘不明来历的快船在夜间靠岸,卸下了一些用油布包裹、形似军械的长条箱子,被一队郡守府亲兵接走了!”
“什么?!”众人脸色顿变。
“赵汝成想干什么?难道要强行抓人?”欧阳轩惊怒道。
“不像。”雷豹经验丰富,立刻察觉异常,“若是抓人,何必偷偷摸摸运送军械?还监视而不动手?这更像是……在准备什么东西,或者……设局!”
“设局?”林婉如心中一凛,“他莫非是想……栽赃陷害?”
这个词如同冰水浇头,让所有人瞬间通体生寒!以赵汝成的狠毒,这完全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!
“很有可能!”李清河猛地站起身,因动作过猛牵动伤势,咳嗽了几声,脸色更加苍白,但眼神却锐利如刀,“他定然是察觉到了钦差带来的压力,想要先发制人,将‘破坏地脉’、‘图谋不轨’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!如此一来,他不仅师出有名,还能在钦差面前扮演受害者和镇压者的角色!”
“我们必须立刻通知苏博士、陈老和坊里的人,让他们千万小心!”林婉如急道。
“来不及了!”雷豹沉声道,“赵汝成既然已经开始监视,必然切断了我们与外界的常规联系。现在派人出去,无异于自投罗网!”
密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。一种无形的、却巨大无比的危机感,如同乌云压顶,笼罩在每个人心头。赵汝成的屠刀,已经举起,而他们却似乎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!
“不能坐以待毙!”李清河咬牙,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,“赵汝成要嫁祸,必然需要‘人赃并获’。他最可能下手的目标,一个是看似与我来往密切的漕帮据点,另一个……可能就是试图与钦差接触的玲珑阁!”
他看向雷豹和黄三爷:“雷大哥,黄三爷,立刻通知各处的兄弟,尤其是与我们有联系的暗桩,全部进入静默状态,销毁一切可能被作为‘罪证’的物品,人员分散隐蔽!没有我的信号,绝不可轻举妄动!”
“明白!”雷豹重重点头,立刻转身安排。
“欧阳兄,”李清河又看向欧阳轩,“天工坊那边……”
欧阳轩脸色发白:“我这就想办法通知表叔,让玲珑阁暂停一切活动,掌柜和伙计暂时撤离避祸!”
安排完这些,李清河深吸一口气,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,声音低沉而坚定:“赵汝成想玩一手‘贼喊捉贼’,那我们就让他看看,谁才是真正的‘贼’!他以为掐断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,我们就无计可施了吗?”
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依旧沉寂的黑色玉简,又看了看林婉如手中那份抄录的罪证摘要,一个极其冒险、甚至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雏形,在他心中逐渐清晰。
“或许……赵汝成的嫁祸,反而会给我们创造一个机会……一个将真相,直接摆在周廷鹤面前的机会!”他的眼中,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。
风暴,已然来临。赵汝成的嫁祸之网正在收紧,而李清河等人,则必须在绝境中,寻找到那一线反败为胜的生机!这场围绕着钦差、关乎真相与谎言的终极博弈,进入了最凶险、也是最关键的阶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