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恢再至袁谭营寨时,脸上已换了副愁容。他趋步入帐,对着主位上的袁谭便是深深一揖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:“将军,非是恢愿做恶人,实是尚书台与都督府连发文书,丞相亦亲自过问……那首批军械粮草的款项,金三百斤,帛千匹,说好半月结清,如今期限已过,我军中亦是等米下锅啊!” 他双手呈上账目简牍,姿态放得极低,眼神却紧盯着袁谭。
袁谭面色一僵,目光不由自主瞥向郭图。郭图会意,干笑一声,捋须道:“温参军所言在理。然我军新定诸郡,府库空虚,加之连日用兵,耗费巨大,筹措款项实需时日。还望参军回禀丞相、都督,宽限些日子,待局势稍定,必当连本带利,如数奉上。”
“宽限?”温恢脸上愁苦更甚,却忽然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“真诚”而“热切”,“郭先生所言极是!将军开拓基业,百废待兴,用度浩繁,恢岂能不知?” 他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,仿佛推心置腹,“正因如此,周都督特意叮嘱,若将军一时筹措困难,我等或可‘协助’将军,共渡难关。”
“协助?”袁谭与郭图皆是一怔。
温恢声音更低,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:“将军新下诸城,地方豪强想必家资丰厚。或军中账目流转,偶有滞涩,导致款项难集……这些,都是可以理解的‘难处’。周都督之意,若将军不弃,恢可暂留营中,以朝廷参军之名,协助将军‘梳理’地方政务与军中账目。一来,可查明款项拖延之具体缘由,助将军‘劝说’豪族捐输,或‘整顿’后勤,提高效率;二来,亦能向朝廷展示将军积极解决问题的诚意。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”
帐内瞬间死寂。
袁谭额角见汗,郭图脸色铁青。这哪是帮忙?这是引狼入室!让曹营的人来查账,自家那些强取豪夺、中饱私囊的烂事岂非尽数曝光?更可怕的是,一旦应允,便等于承认曹营有权插手内部事务,袁谭这“大将军”的颜面何存?
可不答应呢?那就是理亏心虚,缺乏“诚意”,之前塑造的合作形象瞬间崩塌,后续支援可能中断,甚至引来刀兵。
答应,是自曝其短;不答应,是自毁长城。
温恢静静站着,脸上依旧是那副“我为你好”的诚恳模样,等待着答案。
袁谭脸色变幻,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,咬牙道:“何须劳动参军大驾!些许款项,谭……这就命人加紧筹措,三日!三日内,必当首批款项送至黎阳!”
他终究没敢掀桌子。
温恢心中一定,脸上重现谦和笑容,躬身道:“将军深明大义,顾全大局,恢敬佩!既如此,恢便回营静候佳音。”
目的达到,温恢行礼告辞。
看着他的背影,袁谭猛地一拳砸在案上,胸膛剧烈起伏。郭图面色阴沉,低声道:“主公,周子宁此计,何其毒也!我等……怕是要大出血了。”
“给!凑钱给他!”袁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满脸肉痛,“但不能全给!先给一部分,剩下的……再拖!”
然而,他们都明白,那“能拖就拖”的算盘,在周晏这手“自证陷阱”面前,已然落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