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苏月站在原地,脑子里嗡嗡作响,只剩下彪子走前撂下的那句话。
一句话,能让通天的大人物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。
那样的男人,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小乡镇?
为什么会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当一个谁都瞧不上的破落户主任?
她的视线缓缓下移,落到脚边那个平平无奇的纸箱上。这一刻,她忽然意识到,周秦给她的,哪里是什么生意上的帮助。
他是在给她一把刀。
一把锋利到足以捅穿整个县城黑幕的刀。
可这把刀,太沉了,沉得她指骨都在发颤,几乎要握不住。她敢用吗?用了之后,她郑苏月,又会变成什么样?
就在这时,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,铃声尖锐刺耳。
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,让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。
周秦。
郑苏月几乎是凭着本能划开了接听键。
“喂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苏月,收到东西了?”周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,却像一颗定海神针,瞬间压下了她心头的慌乱。
“……收到了。”
“从现在开始,你和韩武他们,一步都不要离开厂区大院。”周秦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张庆斌那条狗,要跳墙了。”
郑苏月的心猛地一沉:“他要干什么?”
“疯狗咬人,不需要理由。”周秦顿了顿,“但他既然敢动,就说明他已经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了。”
“那我……”
“守好你的院子,管好你的人。”周秦不容置喙地打断她,“彪子给你的那个箱子,藏好。那是你的保命符,也是随时能要他命的催命符。”
说完,电话又一次被干脆地挂断。
郑苏月握着冰冷的手机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保命符?催命符?
她低头死死盯着那个纸箱,像是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,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。
自己不知不觉间,已经被卷进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。
而周秦,就是那个亲手把她推上战场的人。
只是这一次,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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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县城,一家名为“静心阁”的高档茶楼包间内。
檀香袅袅,茶香四溢,环境雅致得与即将发生的事情格格不入。
张副局铁青着脸坐在红木沙发上,手里的紫砂茶杯早就凉透了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对面,坐着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。为首的是个光头,脖子上一条狰狞的蝎子纹身顺着脖颈爬上来,几乎要蔓延到脸上。他正用一把精致的茶刀,慢条斯理地撬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普洱茶饼,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。
他身后那两人,则像两尊没有感情的石雕,一言不发,气息沉稳。
“蝎子,事情……有把握吗?”张副局的声音沙哑,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官威,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,“别他妈到时候给我掉链子!”
被称作“蝎子”的光头男人手里的动作没停,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这轻描淡写的态度,让张副局心头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窜了上来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凉透的茶水溅了出来:“我他妈跟你说话呢!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蝎子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,将茶刀在桌上轻轻一磕,发出一声脆响。
他抬起头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:“张局,喝茶讲究个心平气和。你看看你,气都喘不匀了,还喝什么茶?糟蹋东西。”
说着,他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小块刚撬下来的茶叶,放到鼻尖闻了闻,一脸陶醉。
“我……”张副局气得血冲脑门,却又发作不得,只能重重地喘着粗气。
蝎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:“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,这是规矩。我蝎子出来混这么多年,靠的就是个稳妥。你担心的,不是我的人行不行,是你自己的后路,想好没有?”
他把那块茶叶丢进茶壶,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,直直地看向张副局。
“这可不是请客吃饭,张局。弄不好,是要掉脑袋的。”
张副局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嘴唇哆嗦了一下,强撑着从皮包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现金,像扔垃圾一样砸在茶几上。
红色的钞票散开,铺了一片。
“我不要她的手,也不要她的腿。”他声音嘶哑,一字一顿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我要她这辈子都开不了车,走不成路!还有她那个破厂子,给我烧干净,一点渣都别剩!”
蝎子扫了一眼那沓钱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反而皱起了眉头。
他脖子上的蝎子纹身跟着肌肉扭动了一下,更显狰狞。
“张局,放火烧厂,把人弄成残废,这活儿不小。”他拿起茶刀,慢悠悠地继续撬着茶饼,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,“可你给的这点,怕是不够啊。”
“不够?”张副局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,“你他妈耍我?”
蝎子笑了,露出一口黄牙:“张局,一分钱一分货。烧个空厂子,是一个价。厂里有人的话,又是另一个价。要是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,那价钱,可就得往上翻几番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张副局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我的兄弟去踩过点了。”蝎子放下茶刀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姿态悠闲得让人火大,“那个破厂子,看着不起眼,里面养的狗,可有点凶。”
他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说道:“韩武那帮人,以前是干什么的,张局您比我清楚。现在他们铁了心跟那个姓郑的女人混,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。”
张副局脸色一变。
“而且……”蝎子拖长了音调,用手指点了点桌子,“最邪门的,是那个姓周的主任。”
“一个破落户主任,有什么邪门的?”张副局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“是吗?”蝎子反问一句,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,“一个能让彪子那种人点头哈腰当门神的主任,您觉得他是个简单的破落户?”
“彪子?”张副局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,市里都挂了号的狠角色,怎么会跑到乡下给一个破厂子看大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