蝎子看着他变幻的脸色,知道自己捏住了七寸,慢悠悠地补充道:“所以啊,张局。这活儿,它邪门就邪门在这儿。动那个女人,就等于捅了韩武那群疯狗的窝。捅了疯狗窝,就等于招惹了那个姓周的。这可是一环套一环的买卖。”
蝎子身体微微前倾,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凑了过来,压低了声音,一股混杂着烟草和血腥的味儿直冲张副局的面门。
他脖子上的蝎子纹身,随着肌肉的抽动,仿佛活了过来,正高高翘起毒刺。
“张局,咱们把话说敞亮了。”
“那个姓郑的女人,还有她手底下那帮人……收场的时候,要不要留口气?”
蝎子停顿了一下,浑浊的眼珠子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张副局脸上由青转白,再由白转紫的精彩过程,然后慢条斯理地,像是扔出一块烧红的烙铁,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。
“还有,那个姓周的主任……是让他病退,还是让他……退休?”
最后两个字,他说得又轻又慢,却像两把重锤,狠狠砸在张副局的心口上。
“张局您息怒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蝎子往后一靠,重新拿起茶刀,叹了口气,脸上带着几分见了鬼的无奈,“这活儿,邪门,实在是太邪门了。”
“路上我们试过了,两拨人,两条路,去堵她那个运输队。”
蝎子伸出两根焦黄的手指。
“一拨人,车开到半路,‘砰砰砰砰’四声脆响,跟过年放鞭炮似的,四个轮胎齐刷刷全爆了。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手机都没信号,我那几个兄弟愣是走了半宿才找着个能打电话的小卖部。”
“另一拨更逗,”蝎子自己都忍不住乐了,露出一口黄牙,“刚进石古村的地界,警灯就闪起来了。交警,说是接到热心群众举报查酒gao驾。我那几个兄弟别说酒了,晚饭的米汤都没喝上一口,对着那玩意儿吹了半个钟头,吹得两眼冒金星,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家的车队,大摇大摆地从旁边开过去了。”
蝎子摊了摊手,一脸的晦气:“张局,这不对劲。这感觉就像是咱们光着屁股在人家面前晃悠,我们这边刚一动,人家连我们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裤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这买卖,亏本,太他妈亏本了。”
“废物!”
张副局一巴掌重重拍在红木茶几上,凉透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。
“一群废物!连个破运输队都搞不定!”
蝎子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发疯。
他出来混,靠的是脑子,不是蛮力。命,永远比钱重要。
周秦这个名字,他最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,道上的几个老前辈都提过,那不是他们这种角色能碰的瓷。
张副局在包间里暴躁地来回踱步,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,让这压抑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诡异。
他猛地停住脚步,眼神阴鸷得像是要滴出水来。
“既然明的玩不过,那就来暗的。软的不行,就用硬的!”
他死死盯着蝎子,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。
“他周秦手眼通天,能管得了江湖事,还能管得了官家事?”
蝎子一愣,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。
“去,给我查!”张副局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,“查新宏发所有的车!超载、改装、尾气不达标、刹车片磨损、轮胎老化!随便找个由头,见一辆扣一辆!”
他的官威在这一刻回到了身上,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。
“我让他一辆车都出不了石古村!”
“我看他周秦再牛,还能跟国家机器对着干不成?!”
蝎子识趣地闭上了嘴,默默地给自己续上茶。他知道,张副局这是彻底疯了,但疯狗咬人,才最疼。
“可是张局,听说他们的车都是新车,手续也齐全……”
“齐全?”张副局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“手续是死的,人是活的!我就不信,鸡蛋里还能挑不出骨头来!”
他说完,掏出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重重戳下,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,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谄媚到骨子里的声音,背景里还隐约有麻将牌的碰撞声。
“哎哟我的张局!您这会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?有什么指示?您吩咐!”
“刘强,你那边的麻将打得挺响啊?”张副局的声音冷冰冰的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一滞,紧接着是桌椅挪动的混乱声,然后刘强的声音再次响起,已经没了半点杂音,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:“没没没,张局您听错了!我在单位研究文件呢!您有什么指示?”
“县里那个新宏发运输队,你知道吧?”
“知道知道,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个,周主任手底下的产业嘛。”刘强答得飞快。
“明天,给我带队去查他们的车。”张副局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,超载、改装、尾气、刹车片,哪怕是车灯不够亮,雨刮器刮不干净!必须给我找出问题来,把车全扣下!”
电话那头的刘强明显犹豫了,声音都小了八度:“张局,这个……周主任那边,市里都打了招呼的,咱们这么搞,是不是……是不是有点拿鸡蛋碰石头啊?”
“石头?”张副局直接咆哮起来,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手机上,“他周秦的手再长,还能伸到你交通局里来?我告诉你刘强,这事你要是办不好,你那个位子也别想坐稳了!明天早上,我要看到结果!听懂了没有!”
“懂……懂了!明白了张局!保证完成任务!您就瞧好吧!”
挂了电话,张副局重重坐回沙发,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,那股冰凉顺着喉管滑进胃里,却浇不灭心里的邪火。他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。
周秦,你不是能耐吗?
我动不了你,还动不了你护着的女人?我倒要看看,你的通天本事,能不能快过我的王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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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古村,新宏发运输队大院。
夜幕降临,十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。工人们正对车辆进行最后的检查和保养,扳手碰撞的清脆声响、气泵的嘶嘶声和汉子们的说笑声混在一起,一片繁忙景象。
郑苏月坐在办公室里,一言不发地看着桌上那个敞开的纸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