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几个人立刻散开,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,扑向院子里停放的十几台重卡。
有人爬上车顶检查车灯,有人钻到车底看底盘,还有人拿着仪器对着排气管测尾气。
韩武和几个司机站在一旁,攥紧了拳头,青筋都蹦了起来。
郑苏月走到他们身边,低声说了句:“别动。”
一个年轻的检测员爬上一台新车的驾驶室,东摸摸西看看,最后盯上了仪表盘。
“这车改过码表!”他扯着嗓子喊。
刘强立刻凑过来,脸上露出找到把柄的兴奋。
“改码表?这可是严重违规!”
郑苏月缓步走过去,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,在嘈杂的院子里异常清晰。
她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喜怒。
“这台车,上个月刚从4S店提回来的,行驶证、购车发票、出厂合格证都在。你说改了码表,证据呢?”
那个年轻的检测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,气势顿时弱了半截。
“我……我看着仪表盘的颜色不对劲……”
“颜色不对?”郑苏月掏出手机,点开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,“这是我们提车当天拍的,你自己看,仪表盘是不是这个颜色。你要是觉得还有问题,没关系,我现在就联系厂家,让他们派技术员过来现场鉴定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,带上几分戏谑:“或者,我出钱带你去医院查查,看看是不是色弱?”
“噗嗤——”旁边有司机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年轻检测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在众人憋着笑的目光中,灰溜溜地从驾驶室里爬了下来。
刘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,扭头冲着手下那帮人低吼:“都他妈给我放亮点招子!一根毛一根毛地给我查!我就不信这十几台车,能干净得跟刚出厂一样!”
检查,或者说找茬,又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。
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检测员们几乎把车给拆了,有人拿着手电筒对着轮胎花纹研究了半天,试图找出磨损超标的证据;有人拿着螺丝刀去撬发动机舱的盖板,结果把自己手给划了;还有人干脆趴在地上,想看看底盘有没有违规焊接的痕迹,结果蹭了一脸的灰。
韩武和几个司机站在不远处,拳头攥得咯吱作响。
终于,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地停下了动作,聚到刘强身边,交头接耳地汇报着。
刘强的脸色,从阴沉到铁青,最后直接黑成了锅底。
郑苏月就站在办公室门口,抱臂看着这一幕,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。
刘强做了几个深呼吸,这才压下心头的火气,一步步走到郑苏月面前。
“郑老板,你这个车队……暂时,没发现问题。”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那就是说,我们的车可以正常上路营运了?”郑苏月反问。
“可以……是可以……”刘强眼珠一转,又想出个由头,“但是!按照规定,我们还要对你们公司的营运资质进行年度复查!我限你们三天之内,把所有资质证明的原件和复印件,送到县交通局备案!要是晚了……”
“不用三天。”
郑苏月直接打断了他,转身走进办公室。
下一秒,她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走了出来,“啪”的一声,扔在旁边的空油桶上。
“公司所有资质证明,原件复印件,一式三份,全都在这儿。刘科长现在就可以带走。”
刘强彻底愣住了。
他机械地拿起文件袋,颤抖着手打开,只翻了两页,脸色就比刚才还要难看。
购车发票、保险单、营运证、从业资格证、跨省运输许可……一样不缺,而且全部都是最新的,连文件上红色钢印的油墨光泽都还没完全褪去。
这准备得也太他妈齐全了!
“这……”
“刘科长,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郑苏月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根根针,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刘强张了张嘴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最后只能从喉咙里憋出一句:“没……没问题了。”
他转身就想带人开溜,身后却再次传来郑苏月的声音。
“刘科长,请等一下。”
刘强心里猛地一紧,身体僵硬地转过来:“还……还有什么事?”
郑苏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,递到他面前。
“这是我们今天配合执法检查的书面记录,上面列明了所有检查项目和结果。辛苦您签个字,盖个手印,证明我们新宏发运输队所有车辆合格,准予正常营运。”
刘强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。
他接过那张纸,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检查项目,每一项后面的结果都是“合格”,最后一行赫然写着:“经检查,新宏发运输队名下所有车辆均符合国家标准,不存在安全隐患及违规行为,准予正常营运。”
落款处,是“检查单位负责人签字”和一块鲜红的印泥。
刘强额头上的冷汗“唰”一下就冒出来了。
这他妈是诛心!
他要是签了这个字,就等于亲口承认了新宏发运输队清清白白,以后再想用同样的理由来找茬,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!
可要是不签……
他抬起头,对上郑苏月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,却又透着刺骨寒意的眼睛,浑身打了个激灵。
这个女人,是个狠角色!
“签,还是不签?”郑苏月淡淡地问。
刘强死死咬着后槽牙,牙龈都快咬出了血。他颤抖着手,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又按了手印,然后像是躲避瘟神一样,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冲出了院子。
面包车发动时,轮胎甚至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。
沉寂的院子里,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。
“嫂子牛逼!”
“赢了!我们赢了!”
几个年轻司机激动得直接把帽子扔向了天空。
韩武更是大步冲到郑苏月面前,眼圈都红了。
“嫂子,你这招太绝了!你是没看见,那孙子签完字,脸都绿成黄瓜了!”
郑苏月却没说话,只是对着众人摆了摆手,转身独自回了办公室。
门关上的瞬间,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,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。
她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,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。
刚才那两个多小时,她看似云淡风轻,实际上心脏一直悬在嗓子眼,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幸好,她赌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