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沓沓的账本，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，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已经回不去了。从她收下这个箱子的那一刻起，那个只想安安稳稳赚钱养家的郑苏月，就已经死了。
周秦把她推上了一条绝路，也是一条生路。
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，还是海阔天空，全看她自己。
就在这时，院子大门传来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拍门声，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韩武放下手里的扳手，皱着眉小跑过去拉开沉重的铁门。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，国字脸，表情严肃，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年轻人，站姿笔挺。
“请问，这里是新宏发运输队吗？”
“是，你们是？”韩武警惕地打量着他们。
“县交通局的。”为首的男人亮了一下手里的证件，又迅速收了回去，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道，“接到群众举报，你们车队存在严重违规改装和超载行为。通知你们一下，明天上午九点，我们将对你们所有的营运车辆进行全面检查，请负责人和所有司机务必在场配合。”
韩武愣住了：“检查？举报？不可能！我们的车都是新买的，手续齐全，怎么会违规？”
“我们只负责依法检查。”男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，“配不配合，是你们的事。但后果，你们自己承担。”
说完，他根本不给韩武再开口的机会，转身带着人就走了，皮鞋踩在水泥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渐行渐远。
韩武关上门，脸色难看地跑进办公室。
“嫂子，出事了！县交通局的，说明天要来查我们所有的车！”
郑苏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。
来了！
周秦说的那条要跳墙的狗，终于动手了！
她颤抖着手，摸出手机，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解开锁，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。
“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，请稍后再拨……”
她挂断，重拨。
“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……”
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
听筒里传来的，永远是那个冰冷、机械的女声。
郑苏月的心，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
这一次，周秦不在。
或者说，他故意不在。
这是他留给她的考题，她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。
办公室的门开着，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，韩武和其他司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，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。
郑苏月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放下手机。
她走到门口，看着院子里那些信任她的脸庞，再回头看看办公室里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纸箱。
恐惧和慌乱，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。
“慌什么？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，“车有没有问题，我们自己心里最清楚。该保养保养，该加油加油，明天照常出车。”
韩武急了：“嫂子，他们明摆着是来找茬的，还出车不是往枪口上撞吗？”
郑苏月看着他，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“武哥，去，把咱们所有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卡都换成新的，要最大容量的。再给每个司机配个大容量充电宝，手机全程录像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所有人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他们不是要查吗？就让他们查。”
“我倒要看看，他们能从一堆新车上，查出什么花来！”
次日清晨,石古村还笼罩在薄雾中,新宏发运输队的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。
郑苏月一夜没睡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但神色却出奇的平静。她站在办公室窗前,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,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。
韩武推门进来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。
“嫂子,都准备好了。所有车的行车记录仪都换了新卡,司机们手机也充满电了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可这些真的有用吗?他们要是铁了心找茬…”
“有没有用,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郑苏月放下茶杯,转过身,“去,把所有车的购车发票、保险单、年检证明、营运证,全部复印三份,分别装袋。”
韩武愣了一下:“三份?”
“一份给他们,一份我们留底,还有一份…”郑苏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寄到市交通运输管理处。”
韩武眼睛一亮,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上面有人护着是一回事,但该走的程序一个都不能少。这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也是给对方挖坑。
“嫂子高!”韩武竖起大拇指,转身就要去办。
“等等。”郑苏月叫住他,“让兄弟们都老实点,不管对方说什么,都别顶嘴,更不许动手。记住,我们是守法经营的正规公司,不是地痞流氓。”
韩武用力点头,大步走了出去。
郑苏月重新坐回椅子上,从抽屉里摸出手机,屏幕上是周秦的号码,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。
有些坎,她必须自己迈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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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八点五十分,院子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。
三台印着“县交通局”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停在门口,车门打开,下来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,为首的正是昨晚那个国字脸中年男人。
刘强。
他叼着烟,吊儿郎当地走进院子,身后跟着的人手里拿着各种检测设备,脸上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。
“郑老板呢?让她出来!”刘强扯着嗓子喊,声音在院子里回荡。
郑苏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刘科长,我们的车都在这儿,您随便查。”
刘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。
“郑老板,听说你这运输队最近风头很劲啊,县里市里的单子都抢到手了。”他弹了弹烟灰,“不过,生意做得越大,越要守规矩。今天我们就是来看看,你这规矩守得怎么样。”
郑苏月没接话,只是侧身让开。
“请。”
刘强冷笑一声,挥了挥手。
“都给我仔细查!车架号、发动机号、载重、尾气、刹车、轮胎,一项都不能落!有问题的车,全部扣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