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，只留下郑苏月一个人，呆呆地站在清晨的寒风里，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足以改变她和新宏发命运的文件袋。
三天后。
市物资局的仓库门口，一台挂着“新宏发运输”字样的解放卡车稳稳停下。
韩武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，满脸的油污都盖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。
“赵主任！货到了！”
仓库里走出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，手里拿着记录本，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。
“这么快？”
赵主任看了眼腕表，脸上闪过一丝讶异。
“张局说三天，你们这才两天半就到了？”
韩武咧嘴笑得跟朵花似的，拍了拍车头上蒙着的帆布。
“咱们新宏发办事，从来不拖泥带水！”
赵主任没接话，绕着车转了一圈，掀开帆布看了看货，又拿起记录本对照清单，一件件清点。
足足点了二十分钟。
“没问题。”
赵主任合上本子，在上面唰唰签了字，撕下一联递给韩武。
“回去告诉你们郑老板，这单干得漂亮。张局那边我会如实汇报。”
韩武接过单子，眼睛都笑眯了。
“得嘞！您放心！”
他飞快地跳上车，引擎轰鸣着驶出了仓库大门。
车子一路狂奔回县城，还没到村口，韩武就扯着嗓子给郑苏月打电话。
“嫂子！成了！赵主任亲自签的字！还说要跟张局汇报呢！”
电话那头的郑苏月正窝在办公室，对着那堆合同一个头两个大，听到韩武的声音，整个人“豁”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，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一声。
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！比真金还真！”韩武的嗓门大得像在吼。
郑苏月抓着话筒的手都在抖，骨节捏得发白。
“行！你直接把车开回来！今晚我请客，全队聚餐！”
“哐当”一声挂断电话，她整个人瘫回椅子里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第一单，成了。
这口气还没喘匀，桌上那台老掉牙的座机又“铃铃铃”地炸响起来。
“喂？”
“郑老板？我是永兴建材的老李啊。”电话那头是个有点耳熟的声音。
郑苏月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，立刻想起来了——钱坤的老客户，周秦给的资料里有他，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。
“李老板，您好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我这有批水泥要运到南边工地，以前都是宏发跑。现在宏发没了，听说你们接手了？”
郑苏月瞬间坐直了身体。
“对，我们新宏发，现在接手宏发的所有业务。”
“那行，这批货给你们。丑话说在前头，必须三天内送到！晚一天，工地那边就要扣我的违约金！”
“李老板您放心，保证按时送到！”
刚挂断李老板的电话，郑苏月还没来得及喝口水，手机又响了。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
短短半小时，七八个电话跟催命似的接连打进来，全是以前宏发的老客户，全是问新宏发能不能接活儿的。
郑苏月接到最后，嗓子都快冒烟了。
她放下电话，看着桌上那份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客户资料，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全明白了。
周秦！
他早就算到了！
物资局那一单，根本不是给她送钱的，是给她打广告，是给她立招牌的！
只要第一炮打响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客户，自然会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！
她掏出手机，手指悬在周秦的号码上，抖了好几下，最终还是狠狠按了下去。
电话响了很久，就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，通了。
“喂。”
周秦的声音很低，透着股倦意。
“周秦，我刚接了十几个单子。”郑苏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，“全都是钱坤的老客户。”
“嗯。”
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，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，不值一提。
郑苏月咬了咬牙，把憋在心里最深的问题，一字一句地砸了过去。
“周秦，你到底想要什么？”
电话那头，是死一般的沉默。
安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“怦怦”的心跳声，一下一下，撞得胸口发疼。
良久，周秦才再次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却像一颗钉子，直直钉进她心里。
“我要的，从来不是钱。”
郑苏月的心猛地一缩。
“那你到底要什么？”
“苏月，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。”周秦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波澜，“跟着我，你不会错。”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电话被挂断了。
郑苏月握着发烫的手机，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跟着我，不会错？
这个男人，他到底在下一盘多大的棋？
……
县城，一家隐蔽茶楼的包间里。
周秦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，一动不动。
他对面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、穿着中山装的老人。
“小周，你这步棋，够狠。”老人抿了口茶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明，“钱坤在县里盘踞太久，上面早就想动他，只是没抓到把柄。你倒好，一出手就把他连根拔了，干净利落。”
周秦放下茶杯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王叔，过奖了。”
“不是过奖。”老人摆摆手，“我这辈子，什么聪明人没见过？但像你这样，能把人心算计到骨子里的，真不多。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，我得提醒你一句。钱坤是进去了，可他上头的人，还稳稳坐着呢。”
周秦端起茶杯，将冷茶一饮而尽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老人站起身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有些事，点到为止。别把自己玩进去了。”
“王叔放心。”周秦抬起头，“我做事，有分寸。”
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没再多说，转身离开了。
房间里只剩下周秦一个人。
手机突然震了一下，是彪子发来的短信。
“哥，李黑水那条疯狗招了。说钱坤背后是市里一个姓张的副局。”
周秦看完，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。
“继续盯。”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点了根烟。
烟雾缭绕中，县城的夜色尽收眼底。
钱坤，不过是个开胃小菜。
真正的大鱼，还没上钩呢。
……
石古村，运输队院子。
郑苏月看着桌上一沓新接的单子，愁得直揪头发。
十几个单子，全他妈要在一周内完成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