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，这是考验！
是那个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的男人，亲手给她铺的路，也是他设下的第一道坎！
郑苏月死死攥着发烫的手机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，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张局您放心，保证按时送到！”
“好！有你这句话就行。明天上午八点，派人来物资局装货。”
咔哒。
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。
郑苏月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，手机外壳被她捏得咯吱作响。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第一单生意。
县物资局的单子！
这他妈哪是生意，这分明是催命符！
成了，新宏发一炮打响，在县里站稳脚跟！
砸了，别说二十万的债，她郑苏月和这帮兄弟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都得滚出县城要饭去！
她猛地站起，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冲向头顶，抬腿就是一脚，狠狠踹在办公室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上！
“砰——！”
木门哀嚎着撞在墙上，又弹了回来。
“韩武！”
这一声嘶吼，尖锐，暴躁，撕裂了整个院子的空气。
韩武正蹲在一台解放卡车旁边，拿扳手敲着轮胎，听到这声喊，手里的扳手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整个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。
“嫂子！咋了？！出啥事了？！”
郑苏月没搭理他的惊慌，往前踏出一步，鼻尖几乎要顶上他的脑门，喷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气。
“物资局的单子！”
“明天上午八点装车！”
“三天！三天之内必须送到市里！”
她一字一顿，每个字都像锤子，狠狠砸在韩武的心口上。
郑苏月又往前逼近半寸，下巴微微抬起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比刚才那声嘶吼更让人胆寒。
“这一单，是咱们新宏发，给全县人看的投名状！”
“许胜，不许败！”
韩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，腮帮子上的肌肉猛地绷成铁块，那股子兴奋劲儿被一个更狠、更冷的东西彻底碾碎。
他二话不说，右拳攥紧，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狠狠擂在自己胸口！
院子里，所有司机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嫂子！你把心放回肚子里！我亲自带队！”他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，“车在！人就在！”
“好。”郑苏月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，“今晚让兄弟们吃好喝好，睡个安稳觉，明天一早，打响第一炮！”
韩武重重点头，转身就去吼人、安排任务，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彻底变了，之前是狂热，现在是上战场前的肃杀。
郑苏月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，夜风一吹，她才发觉后背冰凉，黏糊糊的全是冷汗。她看着院子里那一排排黑沉沉的钢铁疙瘩，它们在夜里不吭声，像是一群趴窝的野兽。
从被钱坤逼到绝路，到现在接手他全部的家当……
这一切，快得不真实。
而这一切的背后，都站着一个叫周秦的男人。
她掏出手机，指尖在那个号码上悬了很久，终究还是按了下去。
电话响了很久，就在她以为没人会接，准备挂断的时候，通了。
“喂。”
周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像是拿砂纸磨过一样，透着一股子倦意。
“周秦，物资局的单子，我接了。”郑苏月的声音很平，听不出情绪。
“明天一早装货，三天送到市里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“嗯，你的第一关。”周秦的声音听不出波澜，顿了顿，他又补了一句，“苏月，这才刚开始。”
“往后半年，会更难。”
郑苏月攥紧了手机，指节泛白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周秦的声音很淡，“早点休息。”
电话，挂断了。
郑苏月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，上面映出自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。
这个男人……
她摇了摇头，把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，转身回了那间狭小的办公室。
……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。
韩武就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兄弟，开着三台擦得锃亮的卡车，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，卷起一阵尘土，浩浩荡荡地朝着县物资局的方向开去。
郑苏月站在院子口，看着车队的尾灯消失在村口，那颗悬着的心，到现在还没能放下。
新宏发的第一单。
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！
就在这时，一阵截然不同的引擎声由远及近。
她一抬头，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了这个破败的院子，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面前。
车门打开，周秦从车上下来。
郑苏月愣住了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周秦没理会她的话，径直走到她面前，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来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钱坤的客户。”周秦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哪些是狼，哪些是羊，哪些是披着羊皮的狼，我都给你分好了。”
郑苏月接过文件袋，入手沉甸甸的，她的手竟然有些发抖。
她撕开封口，一股纸张和浓墨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她抽出最上面的一沓，只扫了一眼，整个人就僵住了。
那哪里是什么客户资料！
每一份合同的复印件上，都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信息。
客户的背景、软肋、癖好……甚至连对方老婆在哪家商场买衣服，孩子在哪个幼儿园上学，都写得一清二楚！
这他妈是客户资料？
这他妈是一本催命簿！
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笔记，每一份合同都被拆解得清清楚楚。客户的背景、性格、癖好，合同里的每一个条款，潜在的风险点，甚至连谈判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，对方可能会有什么反应，都标注得一清二楚！
她快速翻动着，看到其中一份合同旁边，用红笔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：放弃！
下面跟着一行小字，分析了这份合同里隐藏的一个致命陷阱，一旦踩进去，不出三个月，整个公司都得被拖垮！
郑苏月的手指抚过那锋利有力的字迹，只觉得那不是字，而是一把刀，替她斩断了前路上所有的荆棘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。
周秦却已经转过身，拉开了车门。
“周秦……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男人动作一顿，却没有回头，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话。
“跑好你的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