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错，十万整。”男人关掉机器，手都有点抖，再开口时，声音都客气了三分：“郑、郑女士，我这就给您开收据。”
他利索地撕下一张收据，填好金额日期，双手捧着，重重盖上公章，递了过去。
“这是首款收据，您收好。”
“剩下的二十万，记得每个月五号之前打过来。”
郑苏月一把抓过那张薄薄的纸，指节捏得发白，看都没再看他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，“哒、哒、哒”，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男人的心上。
刚迈出工商局大门，兜里的手机就跟疯了似的嗡嗡狂震。
她掏出来一看，是韩武。
“嫂子！快回来！宏发那边的停车场，咱们的人进去了！”
韩武的声音激动到破了音，跟个破锣似的。
“妈的，你猜怎么着？那停车场里，整整齐齐停着十七台能跑的车！十七台啊嫂子！”
郑苏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眼前发黑，要不是死死扒住了门口的石狮子，人就直接软下去了。
十七台？
能跑的卡车，十七台？！
宏发最精锐的主力车队，就这么……到手了？
加上自己队里那几台破烂，这他妈直接鸟枪换炮，凑出了一支二十多台车的队伍！
“还有那办公楼！”韩武在那头扯着嗓子狂吼，“三层小楼！从里到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！比咱们村里那破院子强一万倍！”
郑苏月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。
“武哥，你听着！让兄弟们把能开动的车，一台不落，全部开回村里！办公楼那边先别动，等我回去再说！”
“得嘞！”
电话挂断。
郑苏月站在工商局门口，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，脑子里却空荡荡的。
从钱坤进去，到宏发倒台，再到她签下这份转让协议，前后竟然还不到一个星期。
一个星期。
就把盘踞县里多年的宏发运输，连根拔起，换了主人。
这种手腕，这种速度……
她用力甩了甩头，把那个男人的影子从脑海里甩出去，不敢再往下想。
等她赶回石古村，天已经彻底黑了。
可往日里那个黑灯瞎火的破院子，此刻却亮如白昼！
十几台高大的重卡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，雪白的车头大灯拧成一股，汇成一片刺眼的光海，把整个夜空都给照亮了！
那股钢铁洪流带来的压迫感，让人喘不过气！
韩武和一群司机正围着那些崭新的大家伙，一个个脸上红光满面，跟看自家刚过门的媳妇儿似的，又摸又拍，嘴里“啧啧”有声。
“嫂子回来了！”
不知谁喊了一声，一群糙汉子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。
“嫂子，这些车都是好家伙！我刚听了听，发动机声音都对！轮胎也都是八成新！”
“还有那办公楼，我溜进去看了一眼，桌椅板凳全是现成的，拎包就能办公！”
郑苏月看着这群激动得像孩子的汉子，心里也跟着一阵滚烫。
“兄弟们辛苦了。”
她抬手，往下轻轻一压。
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她，等着她发话。
“从今天起，咱们，不叫石古村运输队了。”
院子里落针可闻。
“咱们改个名。”
郑苏月的声音不重，却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，让整个院子的喧嚣瞬间消失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。
她顿了顿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。
“就叫——新宏发运输！”
死寂。
一秒钟的死寂之后，院子里猛地炸开了锅！
“新宏发？！”
“我操！嫂子牛逼！这是要把钱坤那孙子的祖坟给刨了啊！”
“杀人诛心！太他妈狠了！”
“好！就叫新宏发！他宏发不是倒了吗？咱们给他续上！让全县的人都睁大狗眼看看，谁他妈才是爷！”
一群糙汉子嗷嗷叫着，兴奋得脸红脖子粗，恨不得现在就开着车出去兜两圈。
郑苏月再次抬手，往下轻轻一压。
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。
刚才还狂热兴奋的汉子们，瞬间凝固，齐刷刷地看向她。
她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一片冰冷的肃杀。
“但是，丑话说在前头。”
“车是有了，场子也有了，可咱们屁股后面还跟着工商局二十万的债。每个月五号，雷打不动，要去还款。”
“接下来这半年，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，都得给我拼了命地跑，拼了命地赚钱！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，透着一股子狠劲。
“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掉链子，或者敢动什么歪心思，别怪我郑苏月翻脸不认人！”
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，那股燥热的兴奋劲儿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，气氛变得肃杀。
几秒后，韩武第一个站了出来，右拳“砰”地一声砸在自己胸口。
“嫂子你放心！谁他妈敢拖后腿，不用你动手，我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！”
“对！拼了！不就是赚钱吗！干他娘的！”
人群再次被点燃，但这次，不再是狂热，而是一股被逼到绝路上的狠劲儿！
郑苏月点了点头，转身走进了那间狭小破旧的办公室。
她刚坐下，屁股还没坐热，桌上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破手机又疯了似的响了起来。
一个陌生号码。
她拧着眉接通。
“喂？”
“是郑苏月，郑女士吧？我是县物资局的老张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。
郑苏月心里咯噔一下，瞬间坐直了身体。
“张局您好。”
“呵呵，年轻人，有魄力啊！”老张不咸不淡地笑了几声，“听说你们把宏发的盘子接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行！那我这正好有批货要运，本来是给宏发的单子。既然现在你们当家，那就给你们了。”
郑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不过，”老张话锋一转，“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，这批货非常急，三天之内，必须送到市里的仓库，一个钟头都不能耽搁。”
“你们要是能按时送到，以后物资局的单子，优先考虑你们。要是出了岔子嘛……”
老张没再说下去，但那点没说完的威胁，比直接骂出来更让人头皮发麻。
郑苏月死死咬着后槽牙，牙根都咬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