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还陷在那道细缝里,泥土的凉意顺着指腹往上爬。我盯着东北角这片地,和东南两块一样,表层土已经松动,像被什么从底下轻轻托着。系统界面浮在眼前,三日来的数据曲线并排滚动——湿度、流速、ph值变化,全都对上了。低流速加高湿,能让改良剂渗透效率提升近四成。
我抽出手指,掏出随身的小本子,翻到空白页,用炭笔画出菜园的轮廓,标上四个区块。东南和东北是优先区,药剂注入点设在支渠交汇处;西北两块地水流快,得收窄闸口控流;西南角靠近鸭舍,肥水易积,要单独标记稀释比例。
“这图,能让人看懂。”我低声说。
顾柏舟提着灯走过来,鞋帮上的泥还没干。“你打算让谁看?”
“李商人。”我把本子合上,拍了拍封面的土,“他要是愿意往前走一步,就得先明白我们走到了哪。”
他没再问,只是点了点头,转身去收拾工具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——家里这点人手,菜园刚稳住,再往外推,靠我们自己撑不住。
第二天晌午,我在堂屋摆了张小桌,洗净的七彩番茄切片码在青瓷盘里,灵香青瓜削成薄卷,一圈圈铺开。果肉透亮,香气自然散出来。我让雅柔把前些日子收集的反馈纸条重新誊抄一遍,挑出写得清楚的几张,夹在记录册里。
日头偏西时,李商人来了。
他站在门口,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拼盘,又落在我手边的册子上。“听说你要谈事?”
“不是谈供货。”我把椅子往他那边推了推,“是谈建厂。”
他坐下,没碰吃的,先翻开册子。一页是损耗率对比,清洗前后、运输途中、铺子回售次数,数字清清楚楚。另一页贴着镇上三家酒楼的采买记录,最近十天,“云家菜”上了二十三次灶。
“你这些菜,现在比别人贵一成。”他抬眼,“可人家还抢着要?”
“不是贵。”我拿起一片番茄,“是少赔。以前运一趟烂三成,现在不到半成。他们省了钱,也省了心。”
他终于伸手,拈起一片瓜卷放进嘴里,嚼了几下,点头:“脆,不涩。”
“原料干净,加工才有底气。”我把本子打开,摊出那张灌溉分区图,“我想建个小加工厂,做初步分拣、真空封装、冷链预冷。不做深加工,就保鲜。”
他眉头一跳:“你一个农户,提冷链?”
“我不懂设备,但我知道菜什么时候开始蔫。”我调出系统里的未来七日产量预测模型,“如果新增两亩有机田,启用智能灌溉器,月供量能翻三倍。够不够撑起一条小型流水线?”
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。“你让我投钱,建厂,买设备,然后呢?你拿什么保证原料不断?万一哪天你这块地不种了?”
“地不会停。”我说,“我可以签五年供应协议,基地划出专属区,只供加工厂。你派人监产,我配合流程记录。”
他摇头:“还不够。”
“那加上这个。”我滑动界面,调出《初级生态菜园管理手册》草案,“这套灌溉调控法,是我试出来的。它能让土壤状态稳定,减少波动带来的品质差异。你可以复制到别的合作户,只要按标准来,产出就能对标‘云家监制’。”
他猛地抬头:“你是要把这套东西,当技术入股?”
“对。”我合上本子,“我出技术、出原料、出人力管理;你出厂房、设备、销售渠道。利润按股分,初期四六开,我四,你六。”
他没说话,起身走到桌边,又夹了一片番茄放进嘴里,慢慢嚼完,才开口:“你知道建个像样的厂,至少得三百两起步?光冷柜就不止一百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看着他,“所以我不要你一次性掏空。咱们先走过渡期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你租村外那间废弃磨坊,简单改建,装基础分拣台和冷藏箱。我派两个人过去,监督原料处理流程。账目共管,成本共担。等三个月试运行结束,数据达标,再决定是否扩建。”
他沉默了很久,最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,是我昨夜让承安送过去的简报抄本。他指着其中一行:“你说损耗率压到不足半成?这个数,经得起查?”
“随时可验。”我说,“明天就能带人去看仓。”
他盯着我,眼神变了。不再是商人打量农户的那种居高临下,而是一个合作者在确认底线。
“我走一步看一步。”他终于说,“但也请你,别把步子迈得太急。”
“三日后,一起去勘址?”我问。
他点头:“我带匠人。”
说完,他转身要走,手却在门框上顿了一下,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盘子。我没注意到,他悄悄捏起一片番茄皮,攥在手里,然后才掀帘出去。
顾柏舟从后院进来,手里拿着刚修好的板车轮轴。“他说了什么?”
“他说,这条路,不是种地,是铺路。”我坐回椅子,把协议草稿和图纸叠在一起,压在陶碗底下。
他没再问,只是把轮轴放好,又拿起锤子,蹲下去敲另一侧的榫头。木屑一点点飞起来,落在他裤脚上。
我低头看系统界面,一条新提示缓缓浮现:
【“种植-反馈-调整”模型应用深化】
【触发“初级加工厂蓝图”解锁条件】
【完成合作意向确认,进度30%】
我手指划过那行字,正要关闭界面,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。
抬头一看,李商人又回来了。
他站在门槛外,手里拎着一个小布包。“刚才走得急,忘了还你东西。”他把包放在桌上,解开——是几根竹片,边缘削得整齐,带着刻度。
“这是我早年跑货用的计量尺,祖上传的。”他说,“以后厂里称重记账,别用村里那种粗秤。统一标准,才能谈合作。”
我接过竹尺,入手沉实。
他看着我:“三日后,我准时到。”
我站起来,送到门口。远处田埂上,顾柏舟还在敲打车轴,灯笼光晃在泥路上。
李商人走了几步,忽然停下。
“你真打算让女人管厂?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把手里的竹尺握紧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