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!”
姜淮只觉得眼前一黑,一股腥甜涌上喉咙,被他强行咽下。他扶住案几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身体微微颤抖。
这一招,太毒了!他们不伤人命,却用最下作、最侮辱的方式,摧毁书院的精神象征,打击他姜淮和顾青岩的声誉!这是在诛心!
营帐内死一般寂静,所有人都看着姜淮,等待着他的爆发。
然而,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到来。
姜淮缓缓直起身,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,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。那是一种愤怒到了极致,反而呈现出可怕平静的状态。
他没有咆哮,没有立刻下令报复。
他只是走到帐外,望着江南的方向,久久不语。
寒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,猎猎作响。
良久,他转过身,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。
“传令。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。
“第一,飞鸽传书靖安侯,请他派最好的军医,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顾老。
同时,调一队侯府亲卫,进驻书院,没有我的手令,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。”
“第二,告诉钱文奎、周崇明,书院一切照旧。匾额脏了,就洗干净!洗不干净,就换一块新的!但要告诉每一个学生,这污秽,要记在心里,刻在骨子里!”
“第三,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和亲信,“江北之事,照常进行。收状纸,查田亩,废税卡,一步不准停!”
众人都愣住了。对方如此恶毒的挑衅,大人竟然……不立刻报复?
姜淮看穿了他们的疑惑,他的嘴角,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:
“他们以为,这样就能激怒我,让我失去方寸?”
“他们错了。”
“他们在害怕。他们害怕民心向我,害怕我的新政在江北扎根。所以,他们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,试图逼我回头,逼我犯错。”
“我偏不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与自信:
“他们越是想激怒我,我越要冷静。他们越是想让我回头,我越要向前!
他们泼向书院的污秽,洗刷不掉‘清流’二字!他们散播的谣言,掩盖不了江北的血泪事实!”
“传我总督令,”他声音如同金铁交鸣,响彻营帐,“即日起,江北各州县,开设‘诉苦申冤大会’!
本官要亲自主持,让所有受冤的百姓,当着全城人的面,诉说他们的冤屈!我要让这江北的天地,都听听他们的声音!”
“我要用这滔滔民怨,用这铁一般的事实,将他们所有的阴谋诡计,所有的污蔑构陷,都碾得粉碎!”
“他们想玩阴的?好!我就跟他们玩阳谋!看是他们的刀子快,还是这煌煌民心,势不可挡!”
命令下达,如同战鼓擂响。
姜淮没有落入对方精心设计的情绪陷阱,他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,将对手的毒计,化为了推动自己新政的更强大动力!
诉苦大会的消息传出,江北震动!无数饱受欺凌的百姓,看到了希望的曙光,开始从四面八方,向着姜淮所在的滁州汇聚。
而滁州城内的王焕之、蒋天雄等人,接到消息后,面如死灰。他们发现,他们最恶毒的招数,非但没有阻止姜淮,反而……加速了自己的灭亡!
风暴眼中的姜淮,如同一块被烈火反复煅烧的寒铁,变得更加坚硬,更加冰冷,也更加势不可挡。
江北的棋局,因为他这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冷静与狠厉,进入了最后的收官阶段。
……
姜淮要在滁州城开设“诉苦申冤大会”的消息,如同在滚油里泼进冷水,整个江北彻底炸开了锅。
王焕之、蒋天雄等人惊恐地发现,他们泼向书院的污秽,非但没有激怒姜淮,反而让他以一种更决绝、更彻底的方式,将斗争摆上了台面!这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的阳谋!
“不能让他开这个大会!”蒋天雄面目狰狞,如同困兽,“一旦让那些泥腿子开了口,我们就全完了!”
“封锁城门!派兵驱赶!绝不能让他们聚众闹事!”王焕之声音尖利,已然乱了方寸。
然而,姜淮早已料到他们会狗急跳墙。
大会前夜,靖安侯的水师战船,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滁州城外的运河上,炮口森然,对准了城墙。
张焕率领的侯府亲卫,更是直接接管了城防要地,王焕之调动的衙役兵丁,被毫不客气地缴械、驱散。
绝对的武力,为这场民意的审判,铺平了道路。
次日,滁州城中心广场。
人山人海,万头攒动。从江北各地赶来的百姓,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。
他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久违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火焰。
高台之上,姜淮端坐主位,身后是手持王命旗牌的亲卫,以及负责记录的书院学子。
他没有穿官服,只着一身素色儒衫,但那股肃杀威严的气势,却让整个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带,苦主,”
随着司仪一声高唱,诉苦大会,正式开始。
第一个上来的,是那个在码头第一个向姜淮下跪的白发老者的儿子。他捧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破衣,声音颤抖,却字字泣血:
“青天老爷!张恶霸强占我家祖传的三亩水田,我爹上前理论,被他的家奴活活打死!这……这就是我爹当时穿的衣服!”
证据呈上,那暗褐色的血迹,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。
“带,被告张氏!”姜淮声音冰冷。
早已被靖安侯亲卫控制住的当地豪强张奎,被拖死狗一般拖了上来。他兀自叫嚣:“我是举人功名!你们不能动我!我京城有人……”
“掌嘴。”姜淮眼皮都未抬。
亲卫上前,左右开弓,啪啪几声脆响,张奎满口牙齿混着血水吐出,再也说不出话。
“人证物证俱在,残害人命,强占田产,按《大黔律》,该当何罪?”姜淮问身旁的刑名师爷。
“斩……斩立决!”师爷声音发颤。
姜淮抓起一枚令箭,掷于地上:“拖下去,就地正法!”
“不,!”张奎的惨嚎声戛然而止,人头已然落地!鲜血喷溅,染红了高台前的青石板。
全场死寂!随即,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叫好声!压抑太久的冤屈,终于见到了第一缕复仇的血光!
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
被强征为奴的女儿,控诉主家虐待至残;被逼得家破人亡的佃户,指着台上面如土色的税吏;被漕帮打断了腿的老船工,哭诉着血汗钱被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