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淮站在营帐外,望着暮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滁州城。
对手不再与他正面交锋,而是用了更阴险,也更有效的一招让他变成瞎子、聋子,让他有力无处使。
“既然他们不来,”姜淮忽然转身,眼中寒光一闪,“那我们,就自己把动静搞大。”
次日,姜淮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对手瞠目结舌的举动。
他没有去滁州府衙,也没有发布任何命令,而是带着几十名亲卫,扛着几袋粮食,直接走到了码头附近,聚集难民最多的一片窝棚区。
那里臭气熏天,饿殍枕藉,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。难民们看到官军,如同受惊的兔子,纷纷缩回窝棚,只留下一双双惊恐的眼睛。
姜淮示意亲卫放下粮食,他亲自拿起一个木勺,站在一口刚刚支起的大锅前。
“开棚,施粥。”
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,只有最简单的四个字。
热粥的香气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。起初,没有人敢上前。直到一个饿得皮包骨头、眼看就要断气的孩子,被他的母亲拼死推了出来。
姜淮舀了满满一勺浓稠的米粥,蹲下身,递到那孩子嘴边。
孩子贪婪地吮吸起来。
有了第一个,就有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渐渐地,窝棚区骚动起来,越来越多的难民,拖着虚弱的身躯,围拢过来。
姜淮就站在那里,一勺一勺地亲自施粥。他不说话,只是偶尔用手拍拍哭泣孩童的头,或是扶一把快要晕倒的老人。
他什么也没说,但他的行动,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宣言。
一连三日,姜淮都在码头施粥。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飞向滁州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第四日,当姜淮再次来到窝棚区时,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,在儿子的搀扶下,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,没有接粥,而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老泪纵横:
“青天老爷……您……您是真的青天老爷啊!求您……救救我们吧!”
这一跪,如同堤坝的缺口。
压抑已久的冤屈、愤怒、绝望,瞬间爆发出来!成百上千的难民跪倒在地,哭喊声震天动地!
“青天老爷!为我们做主啊!”
“那姓张的豪强,抢了我家的地,打死了我儿子!”
“官府和那些恶霸是一伙的!”
民怨,这被强行压制了太久的火山,终于被姜淮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碗粥,彻底点燃了!
姜淮扶起老者,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、如同找到救星般的百姓。
他知道,他在江北,找到了最强大的力量,也找到了撕开这张铁网的第一个突破口。
他不再需要官府的配合,不再需要士绅的引领。
他拥有了民心。
“诸位乡亲请起!”姜淮的声音,第一次在江北的土地上,清晰地响起。
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,“从今日起,本官在此!有何冤屈,尽管道来!本官以这项上人头担保,定会为你们,讨回一个公道!”
他转向亲信,声音斩钉截铁:
“记录!所有冤情,一一记录在案!”
“以本官名义,发布安民告示!即日起,江北一切非法税卡,即刻废除!所有被强占田产,限期归还!胆敢抗命者,格杀勿论!”
“传令靖安侯水师,封锁长江北岸各主要码头,许进不许出!没有本官手令,一只船也不准南渡!”
三道命令,如同三道出击的檄文!
姜淮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:他来了,他不是来妥协的,他是来征服的!
滁州城内的官员和豪强们,终于坐不住了。他们发现,沉默和孤立,在觉醒的民心面前,不堪一击。
一场比江南更加激烈、更加残酷的较量,在江北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,骤然爆发!而这一次,姜淮的身后,站着无数曾经麻木,如今却燃起希望的江北百姓!
风暴,已登陆江北。而它的力量,因为民心的汇聚,变得更加势不可挡!
....
姜淮在码头开棚施粥、收纳万民诉状的行径,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,狠狠捅进了江北官绅豪强联盟最脆弱的下腹。他们赖以维持统治的基石,对信息和民意的绝对控制,开始崩塌。
恐慌,如同瘟疫般在滁州城的深宅大院中蔓延。
“不能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了!”滁州知府王焕之在密室内焦躁地踱步,脸色惨白,“那些泥腿子已经把状告到他那去了!再让他查下去,我们都得掉脑袋!”
“王大人稍安勿躁。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。说话的是南逃而来的前江南盐枭头目,如今江北最大的黑市盐商。
绰号“翻江龙”的蒋天雄。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,眼中却凶光闪烁,“他姜淮有民心,我们就没有‘刀把子’了吗?”
他放下茶盏,声音压得更低:“江南那帮废物,是败在了明刀明枪上。在江北,咱们得换个玩法。他不是收买人心吗?咱们就让他……民心尽失!”
第一招,断粮。
蒋天雄联合几家掌控江北粮市的大户,一夜之间,所有粮店关门歇业,市面上的粮食仿佛凭空蒸发。
同时,谣言四起: “姜阎王要强征军粮,江北马上就要闹饥荒了!” 刚刚因为施粥而对姜淮生出些许希望的百姓,再次陷入恐慌,怨气开始转移。
第二招,嫁祸。
几股由地痞流氓伪装成的“官军”,开始在夜间袭击那些曾向姜淮告状的村庄。
抢掠财物,奸淫妇女,临走时故意留下“奉姜总督令,征讨通匪刁民”的旗号。血案频发,真假难辨,刚刚凝聚的民心,瞬间又被猜忌和恐惧撕裂。
第三招,也是最毒的一招,刺心。
这一日,姜淮正在临时营帐内审阅堆积如山的诉状,亲信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,声音带着哭腔:
“大人!不好了!书院……江南书院出事了!”
姜淮心头猛地一缩:“说!”
“昨夜……有一伙身份不明的贼人潜入书院,他们……他们没杀人,也没放火,而是……而是将粪桶泼满了顾老先生的卧房,还在……还在书院正堂的‘清流’匾额上,用污血写下了……写下了……”
“写下了什么?!”姜淮霍然起身,目眦欲裂。
亲信伏地痛哭:“写下了‘沽名钓誉’、‘斯文扫地’八个大字!顾老先生……气得当场吐血,昏迷不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