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漫进书房时,苏婉儿正盯着系统沙盘。
细沙在晨光里泛着浅金,那道紫色命运线像条活过来的蛇,自西方蜿蜒而下,最终钉在标着\"安西都护府\"的位置。
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畔炸响,浮窗文字刺得她瞳孔微缩:\"天宝十载,大食使节入唐求盟,吐蕃趁机策反疏勒王。\"
\"啪\"的一声,她按在沙盘边缘的手指关节泛白。
前世读《资治通鉴》时,她曾为这段记载拍案——疏勒王叛唐导致安西四镇防线出现缺口,吐蕃与大食联手截断丝绸之路,大唐西域霸权就此松动。
而此刻系统提示的时间线,竟比史书记载早了整整三个月。
\"小姐?\"外间丫鬟的叩门声惊得她回神。
她深吸一口气,指腹重重抹过沙盘,细沙簌簌落下时,紫色线影却在眼底愈发清晰。
\"去请杜员外郎来书房。\"她声音平稳得像是晨钟,可袖中指尖还在微微发抖。
这是她第一次在系统提示中看到\"策反\"二字——安史之乱的血色线还未消,西域的紫线又来势汹汹,她必须抢在历史原线前布网。
片刻后,杜鸿渐掀帘而入。
这位原本身着青衫的兵部员外郎,因兼了度支郎中的职,今日换了件半旧的绯色官服,衣摆还沾着星点墨迹。
他刚要行礼拜见,便听苏婉儿压低声音:\"杜郎,我需要两份东西。\"
\"请郡主示下。\"杜鸿渐垂眸应着,右手已悄悄摸向腰间的记事木牌——这是他跟了苏婉儿半年养成的习惯,紧要指令必须即刻记清。
\"第一,礼部近三月西域诸国使节往来记录,尤其是大食、吐蕃的。\"苏婉儿指尖点在沙盘的\"大食\"位置,\"第二,安西驻军布防图,要最新的粮道调度明细。\"
杜鸿渐的眉峰微微一蹙。
礼部的使节记录向来归鸿胪寺管,要调阅需得有皇帝手谕;安西布防图更是机密,连他这个兵部员外郎都只见过旧版。
可当他抬眼触到苏婉儿眼底的灼光时,喉间的疑问便化作一句:\"末将即刻去办。\"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,吹得书案上的《唐六典》哗啦翻页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兵部偏院。
苏婉儿撩起月白裙角跨过门槛时,守库的老吏正捧着茶盏打盹。
她将腰牌往案上一扣——那是皇帝亲赐的\"持节宣抚\"玉牌,刻着\"如朕亲临\"四个小字。
老吏的茶盏\"当啷\"落地。
等他手忙脚乱打开铜锁,苏婉儿已经站在满墙的羊皮卷前。
她的目光扫过\"安西四镇疏勒\"等标记,最终停在最下层的檀木匣前——那里锁着近三月的边报密件。
\"咔\"的一声,铜锁应声而落。
她抽出最上面一卷,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未干:\"疏勒都护府,四月十五,调骑兵三百往葱岭\";第二卷:\"四月廿三,疏勒商队拒缴市舶税,与唐军争执\";第三卷的边角被撕去半块,只余\"通译官阿卜杜拉...安西...失踪\"几个字。
苏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历史原线里,那个通译官正是吐蕃安插的细作,他失踪的那日,便是疏勒王动摇的开始。
她猛地合上木匣,对跟来的丫鬟道:\"去前院牵我的乌骓,让陈三备八百里加急文书。\"
暮色漫上屋檐时,王敬之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这位暂代兵部左司郎中的监察御史,今日未着官服,只穿了件青纹暗花的襕衫,腰间却还挂着那柄从不离身的乌木算盘——那是他\"算无遗策\"的标志。
\"苏郡主好手段。\"他一脚踏进门槛,算盘珠子撞出脆响,\"陛下刚说要派西域使团,您这头就递了名单。\"
苏婉儿正往火盆里添炭,闻言抬头轻笑:\"王御史消息倒灵。\"
王敬之将算盘往案上一搁,俯身压低声音:\"可您推荐的张守义...那是前安西副将,三年前因误杀降卒被罢官,如今在终南山种药。\"
\"正是因他被罢官。\"苏婉儿拨了拨炭签,火星噼啪迸出,\"吐蕃以为咱们会派熟读经史的文臣,可张守义在安西十年,能说粟特语,还救过疏勒老贵族的独子——\"她抬眼时眸中寒光一闪,\"这样的人,才掀得动吐蕃的棋盘。\"
王敬之的算盘珠子突然\"哗啦啦\"响成一片。
他盯着苏婉儿的侧脸看了片刻,突然笑出声:\"难怪陛下说你'比兵部那群老东西会下棋'。\"说罢抄起算盘转身,走到门口又顿住:\"对了,使团五日后启程,您要的密信,我让驿卒加了'飞鸽传书'的标记。\"
夜漏过了三更,苏婉儿站在庭院里仰望星空。
那道紫色命运线仍在西天闪烁,像一盏悬在云端的紫灯。
她摸出母亲绣的平安符,线头开绽处被她今日新绣了朵并蒂莲——这是她对\"平安\"二字新的注解。
\"郡主!\"
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夜的静谧。
杜鸿渐从角门奔来,鬓角沾着夜露,手中的纸卷被攥得发皱。
他在苏婉儿三步外站定,胸膛剧烈起伏:\"疏勒王...今日辰时关闭城门,所有唐使不得入内。\"
苏婉儿的指尖轻轻抚过平安符上的并蒂莲。
她望着杜鸿渐发皱的纸卷,那里隐约能看到\"闭城拒使\"等字迹。
夜风卷起她的裙角,她却笑了,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心尖的雪:\"他们急了。\"
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,\"咚——\"的一声,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飞起。
杜鸿渐正要再说什么,却见苏婉儿抬手指向东方:\"看。\"
他顺着望去,东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。
晨光熹微中,一个驿卒的身影正从街角转来,腰间的铜铃在晨雾里叮当作响——那是安西来的快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