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门口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,苏婉儿仰头望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暗红命运线,喉间泛起一丝腥甜。
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,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——上回看见这样的血色线,还是三年前母亲陈氏被主母罚跪时,线细如蛛丝,最后却演成陈氏咳血卧床三月的劫数。
\"阿福,备车。\"她转身时紫袍翻起一道利落的弧,发间金步摇撞在门框上,\"回府。\"
马车内,苏婉儿的指尖始终抵着腰间的羊脂玉牌。
这是系统具象化的媒介,触感凉得像浸过冰水。
等跨进书房门槛时,她已平复呼吸,对着虚空轻声道:\"系统,调取北疆地理沙盘。\"
书案上腾起一片幽蓝光芒,细沙自动堆叠成山川河岳的形状。
苏婉儿盯着沙盘西北角——突厥可汗牙帐的位置浮起红点,吐蕃赞普的金帐旁也跳出红点,两点之间有金线若隐若现。
系统机械音适时响起:\"检测到突厥阿史那承庆与吐蕃论恐热密使往来,原历史线中二人将于天宝十二年春联合袭扰河西、朔方,致边民死伤八万,边军折损三成。\"
\"春?\"苏婉儿的指节叩在沙盘上,震得沙粒簌簌下落,\"现在才十月,他们竟提前了四个月。\"她抓起案头狼毫,在沙盘上圈出朔方节度使府的位置,\"王敬之和杜鸿渐呢?\"
\"回小姐,王御史和杜员外郎已在前厅候着。\"小丫鬟捧着茶盏的手直抖,被她冷冽的目光一刺,茶盏\"当啷\"掉在地上。
苏婉儿没看满地碎瓷,只将外袍一甩,大步往前厅走。
王敬之正站在廊下搓手,见她出来立刻抱拳:\"下官刚从御史台过来,今日韦中丞还说要参...闭嘴。\"苏婉儿打断他,目光扫过跟在身后的杜鸿渐。
这位兵部员外郎正垂眼整理袖扣,青灰色官袍没有半丝褶皱,\"杜郎中有话?\"
\"突厥与吐蕃联兵,需得边军配合。\"杜鸿渐抬眼时眸色清亮,\"但朔方节度使郭英乂、河西节度使安思顺...这些人皆与安禄山有旧。\"
\"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剿敌,而是清理内部隐患。\"苏婉儿抓起案上密报拍在两人面前,\"王敬之,你带御史台的人查这几位节度使的账册——盐引、马市、边贸,但凡有与吐蕃、突厥商人往来的凭证,一概截下。\"她转向杜鸿渐,\"你调苏氏在北疆的暗桩,盯着各军粮草动向,我要知道郭英乂的军粮有多少进了私仓。\"
王敬之的手指捏得密报发皱:\"可...可郭英乂是陇右大姓,安思顺更是安禄山族兄,动他们...\"
\"动。\"苏婉儿的声音像淬了冰,\"原历史线里,这些人要么开城降敌,要么纵兵劫掠。\"她突然笑了,眼尾微挑,\"再说了,陛下刚因节度使私养亲兵的事发过火——王御史,你说要是让陛下知道郭英乂的三千'护粮军',实则是给突厥人运兵器的?\"
王敬之的喉结动了动,突然弯腰行了个大礼:\"下官今夜就去查。\"
\"等等。\"杜鸿渐按住他的胳膊,从袖中摸出个铜鱼符,\"这是我在鸿胪寺当值时攒的通关文牒,去朔方过驿站能用。\"
王敬之接过鱼符,冲两人一拱手,转身就往门外走。
廊下的灯笼映着他匆匆的背影,靴底带起的风卷着几片枯叶,打着旋儿追着他出了院门。
\"杜郎,跟我去兵部。\"苏婉儿扯了扯被风吹乱的鬓发,\"光清内患不够,得改军制。\"
兵部议事厅的炭火烧得正旺,苏婉儿掀开门帘时,几位老将正围着火盆吃茶。
左武卫大将军程千里率先冷笑:\"苏郡主这是又来教我们带兵?
上月改折冲府,这月又要改什么?\"
\"轮戍制。\"苏婉儿将手里的奏本拍在案上,\"节度使在一地任职不得超过三年,边军将领由中央轮流派遣。\"她扫过众人变色的脸,\"程将军觉得不妥?
那我问你——安禄山在范阳十几年,他的兵只认'安大帅',不认'唐天子',这是好事?\"
程千里的脸涨得通红,拍案而起:\"你个女娃懂什么!
边军要的是将兵一心!\"
\"将兵一心是好事,将兵私连是祸事。\"苏婉儿往前一步,目光如刀,\"程将军可记得开元年间,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因'兵为将有'被斩?
他的兵倒是肯为他死,可大唐的江山呢?\"
厅内静得能听见炭块爆裂的声响。
坐在上首的皇帝突然开口:\"苏卿继续说。\"
\"臣还建议设边防联营。\"苏婉儿展开随身带的舆图,\"河西、陇右、朔方三镇粮草统一调配,遇战事时,各镇抽选精骑组成联营,由中央派监军督战。\"她指尖点在图上的灵州,\"如此,既防节度使尾大不掉,又能集中兵力御敌。\"
皇帝盯着舆图看了许久,突然转头问程千里:\"程卿,你当年在安西,换防将领时,士兵可曾生乱?\"
程千里梗着脖子不说话。
倒是坐在末位的少府监丞插了句:\"臣听说苏郡主的兄长苏明远,上月刚从安西都护府回来,熟谙边事。\"
苏婉儿心里一紧,面上却不动声色:\"臣兄确实在安西参过军,若陛下信得过,不妨让他试试。\"
皇帝抚着胡须笑了:\"苏卿这是要举贤不避亲?\"他转头对身边宦官道,\"拟旨,着苏明远为朔方节度副使,协理轮戍事务。
杜鸿渐,你暂兼度支郎中,管三镇粮草。\"
散朝时已近三更。
苏婉儿裹着披风站在宫门前,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,忽然想起王敬之走前说的话——\"小姐,您这样拼命,到底图什么?\"
图什么?
她摸出母亲绣的平安符,线头有些开了,\"平安\"二字歪歪扭扭。
原历史线里,安史之乱后,母亲被流寇所杀,兄长战死,父亲忧愤而亡。
而她自己,在长安城破那日,被叛军的箭钉死在朱雀门前。
\"这次,谁都不会死。\"她对着风轻声说。
北边的天空不知何时云散了,那道血色命运线淡了些,却仍像根细针戳在她眼底。
她正欲转身,余光突然瞥见西方天际浮起一道紫线,比朝霞还艳,比夜色还深。
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:\"检测到新命运线,唐韵值+200。\"
苏婉儿的呼吸一滞。西方...是陇右?还是更西边的安西?
晨雾漫进书房时,苏婉儿正盯着系统沙盘。
紫色线在沙盘中游走,最后停在某个标着\"大食\"的位置。
她伸手触碰那线,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,像命运在叩门。
\"小姐,该用早膳了。\"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苏婉儿收回手,将沙盘轻轻一推。
细沙重新堆叠的瞬间,她看见紫色线里隐约映出驼队的影子,听见商队的驼铃在风沙中摇晃——那是比北疆更遥远的危机,也是比平叛更壮阔的局。
她对着晨光笑了。
这一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