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城南的歪脖子巷里,有个卖酒的,叫乙三斤。
这名号不是说他酒量好,而是说他家的酒,再能喝的汉子,三斤下肚,也得躺平了找妈。
秘诀无他,掺水,再加点独门秘制的蒙汗药。
成本一文,售价一两,主打一个黑心肠。
靠着这“一碗倒”的烈酒,乙三斤的钱袋子比谁家孕妇的肚子都鼓得快。
这天一早,他打着哈欠去后院开工,发现酒槽边上躺着个毛茸茸的东西。
是只狐狸,睡得四仰八叉,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,一股子廉价酒精的酸臭味。
“好家伙,偷酒喝还把自己喝翻了,你也是个人才。”
乙三斤二话不说,找来捆猪的麻绳,把它四条腿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他掂了掂,寻思着这皮子能给婆娘做个围脖。
他转身去找杀猪刀,身后的狐狸悠悠转醒,宿醉的脑子嗡的一声。
“大哥,大哥刀下留人!”
那狐狸口吐人言,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磁性,像极了宿醉未醒的酒鬼。
“有话好说,别动刀动枪的,伤了和气。”
乙三斤拎着刀,乐了。
“哟,还是个妖怪。”
“别叫我妖怪,多难听,叫我狐仙,或者老铁也行。”
狐狸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。
“大哥,你放了我,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钱?美女?还是……办个会员?”
乙三斤心念一动。
他想起同巷孙屠户家,最近正闹狐狸精,大儿媳天天被折腾得神神叨叨。
“孙屠户家那个,是不是你干的?”
狐狸眼神飘忽了一下。
“这个……纯属意外,她家烧鸡太香了,我就是进去尝一口,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小。”
乙三斤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张脸。
孙屠户家的小儿媳,那叫一个水灵,腰细得跟柳条似的,笑起来俩酒窝能盛二两酒。
他搓了搓手,露出一口黄牙。
“钱我有了,我就想……去孙家转转,看看你口中那个胆小的大儿媳。”
狐狸一脸“我懂的”表情,但随即又面露难色。
“大哥,这事儿不好办啊,最近风声紧。”
“少废话,办不成你今天就成围脖。”
乙三斤晃了晃手里的刀。
“行行行,我办,我办还不行吗!”
狐狸瞬间认怂。
乙三斤给它松了绑,那狐狸就地一滚,变成个穿着白衬衫的瘦高青年,就是屁股后面那条大尾巴没收好,正尴尬地往裤子里塞。
他领着乙三斤到巷子口的歪脖子树下,从一个树洞里掏出一件土了吧唧的褐色风衣。
“穿上这个,别人就看不见你了,主打一个平平无奇。”
乙三斤将信将疑地穿上,回家一趟,他婆娘果然没搭理他,还以为是门口的脏抹布被人踢进来了。
他一脱下风衣,他婆娘的咆哮立刻响起:“死鬼,又死哪儿去了!”
效果拔群。
乙三斤兴冲冲地跟着狐狸摸到了孙家墙根下。
只见孙家白墙上,贴着一张黄纸符,足有门板那么大。
上面用朱砂画了条龙,画风极其潦草,跟小鸡刨似的。
可那狐狸一看,当场腿就软了。
“我的妈,这和尚来真的啊!”
他哀嚎一声,连滚带爬地跑了,连尾巴都忘了收。
乙三d斤凑近了看,那纸上的龙,眼睛好像动了一下。
不对,不是好像。
那墨线画的龙须子正在风中飘荡,龙头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,正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一股尿意直冲天灵盖。
乙三斤嗷地一嗓子,跑得比狐狸还快。
后来一打听,孙家是请了个外地来的高僧驱邪。
和尚人还没到,先把自己的“签名照”寄了过来,让他们贴墙上镇宅。
第二天,高僧本尊驾到。
只见他一身肌肉,穿着件紧身僧袍,脖子上挂的不是佛珠,是杠铃片。
他在孙家院里设坛,邻里街坊都伸着脖子看热闹,乙三斤也贼眉鼠眼地混在人群里。
和尚拿起法器,开始念经,那声音洪亮得像工地打桩。
“嘛哩嘛哩哄,妖怪快现形!”
突然,人群里的乙三斤脸色一白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。
他感觉浑身骨头像被拆了重装,一股骚气从尾巴根直往上冒。
他想跑。
身体却不听使唤,双腿一软,当着全巷子人的面,手脚并用地往前窜。
他一边跑,嘴里还发出“嗷呜嗷呜”的叫声。
没跑出大门,他就被自己的裤子绊倒,一个狗啃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。
烟尘散去,地上趴着的,赫然是一只土肥圆的狐狸。
身上还穿着乙三斤那件打补丁的短褂,四只爪子上套着他的布鞋,看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。
全场死寂。
一秒后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。
那和尚走过来,面无表情地举起禅杖。
“孽畜,受死。”
乙三斤的婆娘尖叫着扑过来,一把抱住和尚的大腿。
“大师手下留情!他虽然不是人,但他是我男人啊!”
和尚低头看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妇人,又看看地上那只穿着鞋的蠢狐狸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他叹了口气,收起禅杖。
“牵回去吧,好生看管。”
于是,乙三斤的婆娘用一根晾衣绳,牵着变成了狐狸的丈夫回了家。
从此,乙三斤过上了被圈养的生活。
他婆娘每天给他吃剩饭,偶尔心情好,会赏他一根鸡骨头。
几个月后,这只叫乙三斤的狐狸,因为偷吃邻居家的腊肉,被活活咸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