淄川城西有个磁窑坞,坞里有个王大壮。
这名字听着像个能一拳打死老虎的壮汉,实际上属于一个能一拳打晕壮汉的农妇。
她一身腱子肉晒得发亮,寻常男人站她旁边都显得娇小玲珑。
乡里乡亲吵架,她往中间一站,左手拎起一个,右手拎起一个,世界就瞬间清静了。
“还吵吗。”
被提溜在半空的两条腿无助地蹬着,脸上只剩下对物理学的敬畏。
“不……不吵了,大壮姐。”
她丈夫家在高苑县,一百多里地,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。
有人问她想不想丈夫。
王大壮扛着刚出窑的陶瓮,瓮比她人还高,她却走得稳稳当当。
“想他耽误我搬砖吗。”
她主业是去颜山贩陶器,这活儿又累又赚得少,她却干得起劲。
赚来的铜板,她自己不花,转身就塞给路边晒太阳的乞丐。
乞丐都快被她喂胖了,看见她就喊“女菩萨”。
王大壮眉头一皱。
“叫壮哥。”
一日傍晚,她正跟邻居张婶在家门口的石碾子上聊天,聊着聊着突然捂住了肚子。
张婶看她脸色有点白,紧张地问。
“咋了这是,吃坏东西了?”
王大壮面色如常,只是略带一丝困惑,仿佛在分辨身体里细微的动静。
“不像,感觉……更像是有个东西要出来了。”
她琢'磨了一下。
“估计是要生了,我回去处理一下。”
说完,她就拍拍屁股起身,慢悠悠地走回了屋,顺手还把院门关上了。
张婶在风中凌乱,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。
处理?生孩子是能用“处理”这个词的吗?
次日天刚蒙蒙亮,张婶一夜没睡好,揣着两个煮好的鸡蛋就去探望。
她刚走到王大壮家门口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王大壮从里面走出来,肩膀上轻轻松松地挑着两只酿酒用的巨型陶瓮,健步如飞。
张婶手里的鸡蛋差点惊掉。
“大壮!你……你不是要生吗?”
王大壮看到她,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大白牙,阳光下甚至有点晃眼。
“生完了啊。”
她把担子放下,那两个巨瓮砸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一声,地皮都跟着颤了三颤。
张婶跟着她进屋,一股奶腥味扑面而来。
床上,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正躺在那儿,不哭不闹,睁着黑溜溜的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屋顶的蜘蛛网。
张婶彻底傻了。
“你……你昨晚生的,然后……然后去挑瓮了?”
“对啊。”
王大一边擦汗一边说。
“去高苑那边买的,来回一百多里地,正好活动活动筋骨。”
她觉得产后不能总躺着,血液循环不好。
孩子躺在床上,打了个哈欠,似乎对这个操作已经习以为常。
王大壮在北庵有个拜把子的姐妹,是个尼姑,法号静心。
两人当初是在一场庙会掰手腕大赛上认识的,王大壮险胜一招,从此引为知己。
后来不知从哪儿传来风声,说静心师太在庵里行为不检,跟男人有染。
王大壮正在院里劈柴,听到这消息,手里的斧子一顿。
她把斧子往木桩上一插,转身就抄起了旁边一根晾衣服用的顶梁柱。
“反了她了,败坏佛门清誉,看我不去把她庵给拆了!”
街坊四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这根移动的人形兵器给劝住。
可这事没完。
几天后,王大壮在山路上碰见了静心。
静心师太正采着野花,一身素净的尼袍,看起来仙风道骨,与世无争。
王大壮一句话没说,两眼喷火,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。
静心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一拳打了个趔趄,头上的僧帽都飞了。
“王家妹子,你这是何故?”
王大壮不答话,抡起拳头就砸,拳头不过瘾,又从路边抄起块人头大的石头。
静心被打得抱头鼠窜,最后缩在地上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王大壮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,把石头扔回原地,转身走了。
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。
后来有人偷偷问她,到底为啥发那么大火。
王大壮一脸的义正辞严。
“我听人说,她居然偷偷在功德箱里放假银子!”
全村人都沉默了。
大家觉得,王大壮的丈夫,那个一年也见不到几面的男人,或许才是这个故事里真正的得道高人。
毕竟,能想出住在一百里外这个主意,绝对是拥有大智慧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