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武殿前,朝臣们纷纷下跪,为秦王求情。
理由是秦王还小。不谙世事。实不该过于苛责。
但是作为皇帝来说,宇文邕的心境却颇为不平。
自己的太子,当着朝臣们的面,他从来都是想打就打,想骂就骂,从来没给过他面子。
而三子秦王,他呵护有加。舍不得多说一句,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。
可就是这样的爱子,却给了他这份意外之喜。
居心不良,有违公正。
李娥姿说的没错,既然皇帝是在朝臣面前丢了皇儿的面子,便应在朝臣面前为他正名。
想到这里,皇帝不由起身下了玉阶,亲手搀起了还跪在阶前的长子。
儿子瘦了,憔悴了。
脸上还挂着他勘陵遇险时,被刀剑划伤的痕迹。
几日的封禁,必然是心焦力瘁,心里充满了恐惧。
一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心疼和愧疚,让皇帝不能自已。
这种日子,皇帝在宇文护专权的笼罩下时,也深深体会过。
那种不知生死和未来的焦灼,曾足足陪伴了他做傀儡皇帝的十数年。
想到曾经的明皇帝和自己的兄弟情深,
想到太子曾经上表祈求过的几只鸡,天子的心里更是百感交集。
“太子委屈了!”
“既是我儿给幼弟求情。朕心甚慰。便应了太子。”
“可作为弟弟对兄长不恭不敬。朕无法容忍。”
“如此,死罪免了活罪难饶。来人!给朕将秦王拉了出去杖责四十。”
“髡去毛发,以发代头,以示惩戒!”
“今后谁再有构陷太子,于东宫不敬者,杀无赦!”
“唐虫蛊惑秦王,构陷太子。钱来顺盗窃官印,劫害皇室。”
“禁军副统领擅自带兵伏击皇帝。”
“此三人一并拖了出去,依律立即处死!”
两个奴才绝望的求生哀嚎,一个统领撕心裂肺的哭喊,
还有秦王被棒笞的的嚎叫。
皇帝的威严,惊心动魄。
像一道道闪电,炸裂在正武殿每一个朝臣的耳畔内心。
这是两个皇子之间,明目张胆试图抢夺东宫主位的粗暴演习。
只不过以奴才代死的方式,血腥落幕。
所谓太子谋逆的案件,皇帝满意地画上了句号。
他钟爱的三皇子因为太子大度的救助,终于没有因为矫诏祸害兄长被死。
皇帝也终于在朝臣面前,以这种剥丝抽茧,朝堂辩论的方式,让他的太子得到了正名。
可对于此时的陈柏然来说,他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。
明枪躲过了,暗箭难防。
谁能知道秦王之后,还有什么沟坎等着他自己。
那构陷太子妃,勘陵路上的血腥,还没有找到归处。
如果不顺势关门打狗,太子的位子终究还是有一天会归于腥风血雨。
因为谋逆事件的完胜,天子赐回了代表太子身份的蹀躞和腰间龟印。
但太子谢恩后,却一直跪着没有起身。
说老实话,这跪着真心太累。
虽然不比当初上善殿大射的时候,因为作弊被皇帝鞭笞,带伤跪在大德殿前的痛苦。
但此时唯有苦情,才可以打动皇帝,打动群臣。
“父皇!儿臣还有一事相求!”
“丰源纸行,儿臣嫡妻太子妃,遭人构陷!被大冢宰府的私兵有意围困。”
“儿臣手中现有母后转给儿臣的构陷信一封,请父皇御览。”
“儿臣不愿这无中生有的事情令太子妃蒙尘,遭受不白之冤。”
“求父皇为儿臣做主,彻查真凶,还太子妃一个清白。”
那封曾经被皇后交给太子的构陷信,被何泉接了过来递给了皇帝。
在今日的正武殿上,一直屈尊纡贵,闷声不响的大冢宰宇文宪顿时紧张了起来。
郑姬倒反天罡的骚操作,本来就让他心怀被皇帝追究的忐忑。
太子谋逆一事,让他暗自侥幸有了秦王上位,暗渡陈仓的机会。
却没想到,他私底下交好和力挺的几个谋臣,
不仅没有乘势将太子拉下马,却让一向犹豫不定的皇帝对易储秦王的事灰了心。
而现在,得胜的东宫风头正劲。
他也没有料到,太子此时竟然这么快就将构陷信的事情抖露了出来。
那日裴文举过府,婉言谢绝了齐王的求助。
他对王爷说起了皇帝曾经有意给过的提示。
毕竟此时他是御史台的主管,皇帝钦命的钦差大臣。
皇命不可违。
但他倒也并没有把事情做的太绝。
唯一开了后门,给大冢宰透露风声的,便是那封郑姬一直向裴文举索要的信件内容。
暗示了王爷应断臂求生的道理。
那封信看起来和女儿心兰有关。
听说是花弄蝶在横死的宇文心兰身上寻得。
可心兰之死,他还没机会向皇帝祈求追究杨家的责任。
只不过现在他更为疑惑的是,太子手中如何也有封,据说是皇后移交的构陷太子妃的信。
这信和裴文举手中的那封,是一回事么?
而这正是郑姬隐瞒了齐王,没有敢说的事情。
满怀犹疑的齐王宪,小心翼翼地准备着应对。
而皇帝在看了那封太子呈上的书信后,已经颇不高兴地唤过了御史台的主管裴文举。
“裴文举!此事朕本正要找你。”
“闻听前几日,你那里也有封缴获的构陷太子妃的信?你且说说你查处的情况。”
“太子妃乃朕的儿媳,不容蒙尘。若有半点不实,朕当唯你是问。”
风闻事关大冢宰府,天子放下了手中的信,威严地看向了裴文举。
“陛下!微臣在。”
“微臣手中的确有一封,从瑞云寺要犯花弄蝶身上查抄的书信。”
“正如微臣在奏章中向陛下禀明的那样,此信真伪存疑。“
”现书信在此,请陛下过目。”
裴文举呈上了那信,何泉接过了,同样递给了皇帝。
太子妃被构陷一事,皇帝从云阳宫回来后。就沸沸扬扬听说过了。
先是皇后有所禀报,再后来便是各种小道的消息。
可那时的皇帝,一门心思恼怒太子。
太子妃如何,他根本没有关心放在心上。
此时,看着御案上两封来自不同途径的信。
太子手中的,与裴文举手中的,笔迹内容竟然一模一样。
均是杨丽华情意绵绵,与一个名叫皇甫文崧的男人相约丰源纸行见面的内容。
唯在其中一封末尾的地方,有错漏涂改的痕迹。
想起刚才秦王的案子,那也是一对手迹相同的证据。
皇帝不禁怒不可遏地皱起了眉头。
到底是怎样有心计的人,才敢在皇帝不在家的时候,翻云覆雨,搅乱时空。
做下如此卑劣的事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