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皇贵妃寝宫徽音殿的小路,极为僻静。
李娥姿本是江南人氏,喜爱青山绿水,茂林修竹。
她的寝宫远离纷扰的权力中心。
在一方淡泊的水域背后,被几许山石掩映。
皇帝应该很久没有从这条沿着山石溪流蜿蜒的小道走过。
因为何泉那番过往的回忆,深深打动了皇帝。
天子思妃心切,希望早一点见到被他委屈了的李娥姿。
所以特意选择抄了这条近路。
已近日暮,夜黑风高。
皇帝一行姗姗前行,可谁也没料到,居然在山石背后不远的前方,恍然看见了一抹明亮的篝火。
隐约在山石穹隆背后的一个避风之处,
有两个朦胧的背影,正围着一蓬熊熊燃烧的火苗,在窃窃私语。
“殿下!您说那天我冒名王端去禁军调兵,不会被人发现找着我吧!”
“要是万一被陛下知道是奴才做了构陷太子那事,小人可是要去见阎王的啊!”
“殿下,您那时可不能见死不救啊!”
一个黄门模样的小厮,一边用树枝挑拨这那篷野火,一边忐忑不安地说。
“哎呀,别吵吵了。”
“你不说,我不说,天知地知你知我知。谁会知道。”
“那个姬通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。”
“再说,孤当初也没有想害皇兄的意思啊,只是想让父皇杀杀他的威风,对他生生气而已。”
“谁叫皇兄处处锋芒太露,连含樱表姐,也对他念念不忘的。”
“孤也没有料到这事情,会闹到今天这般田地。”
“哎呀,废话少说吧。赶紧把这几张多余的带印玺的烧掉吧,免得无意中被人发现了,夜长梦多。”
两人的窃窃私语,被悄然路过的皇帝和何泉听了个分明。
宇文邕惊愕地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。
何泉立刻带着两个手下转了出去。
“哟!是谁在此焚烧火烛啊!想烧了皇宫不成?” 黄门总管何泉带着两个黄门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。
三皇子那张惊愕的脸,顿时惊愕了城府深厚的何泉。
见到黄门总管。那秦王身边的小太监慌了神,急忙手忙脚乱地扑打着火苗。
“大监饶命。”
“小的是陪王爷在此消遣,并无他意。” 他煞白了面孔,用身子挡着身后那堆还在缭绕的灰烬搪塞着说。
“什么消遣,要躲在这里玩火啊?若是烧坏了王爷怎么办?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何泉厉声呵斥着。
“小人,是王爷的贴身侍从唐虫。”
“唐虫。我看你真是属虫的。没有脑子啊!这么晚了还不伺候王爷赶紧回宫。”
“若是被陛下或厍汗姬娘娘知道了,我看你有几张皮。”
“这烧的是什么,给咱家看看。”
何泉说着便弯腰伸手去那火里取。
“嗳嗳!大监。 孤只是和奴才在此玩耍而已。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那宇文贽满脸堆满了尴尬的笑,一边说着,一边上来拦阻。
眼见着两人一脸的惶恐,何泉算是明白了几分。
他急忙换上了笑脸。
“如此,奴婢便不多事了。”
“天晚了,厍汉姬娘娘正四处找不到殿下着急。您还是快些回宫去吧!”
“这里,便留下让奴才们收拾便好。”
“唐虫,还不赶紧伺候殿下走?”
“诺!” 何泉的威吓,让变了脸色的两人,不得已丢下了那堆余烬,
想走又不得不走,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那巨大的山石背后。
何泉从那堆灰烬里,拾起了一角还未燃尽的黄裱用纸。
上面赫然红艳艳地还残留着半个皇太子印玺的印记。
这半张带着太子印玺的纸张,被何泉送到了皇帝的手中。
上面落款的印玺模样,分明和那张指证太子的手谕上的一模一样。
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,这荒唐的事情居然是自己最钟爱的三皇子做的。
可他这手里的印玺是从哪里来的呢?
他不禁想起来东宫的符宝郎曾经奏对天子时说过的话。
太子曾经要了印玺的模具,可那假的印玺,在东宫不翼而飞了。
听说太子勘陵遭了暗算,听说大冢宰府的郑姬构陷太子妃,
还听说东宫丢了印玺。
昨夜,宫中还送来了宇文心兰暴毙的消息。
看来这一串的事情是否有所关联,非得皇帝亲自来审才行。
紫禁城里,天子陷入了深深的烦恼。
可大冢宰府里,一向骄纵不可一世的郑姬,却被王爷的皮鞭打得皮开肉绽。
厅堂上的白幡飘摇着,诉说着宇文心兰的不幸。
也揪曲着齐王宇文宪的爱女之心。
当宇文宪陪同天子从云阳宫回銮后,刚回到家便惊闻了女儿的噩耗。
王妃豆卢氏怒不可遏地将郑姬的所作所为,禀告给了王爷。
惊闻郑姬私自调动了军前的士兵,围困了东宫的太子妃。
还被手下告知了女儿手中有封太子妃私约外男的信,被裴文举大人截获的消息。
这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故,让惊愕之余的大冢宰齐王宪顿时预见到了不可测的风险。
天子本来就因为自己在军前的威信,深有忌讳。
皇帝从来就没有放心过他。
所以到哪里都会带着他随王伴驾。
外面的人,都以为这是皇帝对大冢宰的恩惠,只有他心里才知道那其实的目的便是时刻防着他。
而此时,他的妾室,居然都能借他的名义调兵,围困的还是皇帝的儿媳。
这岂不是特意作死,给他添乱么。
这郑姬是他纳的第三房妾室。
自从嫁来大冢宰府后,因为有厍汗姬这层娘家的关系,一直我行我素,娇纵不已。
私下做了不少要王爷擦屁股的事。
花弄蝶被卖发的事情,王爷忍了。
麒麟阁抢人家丰源纸行生意的事情,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了。
甚至女儿宇文心兰出嫁的事情,也都由她做了主。
要不是碍于皇家亲眷的关系,宇文宪不会忍到今日。
如今面对着宇文心兰的枉死,还有郑姬闯下的灭门大祸。
齐王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,抓起了皮鞭,揪住了郑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。
那齐王的正室,早就心怀不满,此时冷冷地看着。
但终究压制不了心里的着急,便暗自派人唤了裴文举过府商议。
曾经在齐王身边做过记室的裴文举被王爷迎进了大门。
关上房门,齐王揽衣屈膝就跪了下去。
裴文举见状大惊失色,他急忙扑通跪倒,扶起了王爷。
“大冢宰,您这是何故啊,折煞微臣了。”
“裴文举,你曾是我府里的知心之人。如今孤因妾之过深陷麻烦。”
“闻听裴大人与心兰之案有关,又是那私铸币的主审。”
“郑姬娇纵,不明事理。还请大人,手下留情,为孤王遮掩一二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