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站着干什么?一起搭把手啊,有伤的自己找金罗大仙涂点药……”
这边杨十三郎还在发呆,那边秋荷已经喊人开始清运垃圾了。
晨光渗入君司府的废墟,像一壶温吞的血水,缓慢地浇在断壁残垣上。
光线穿过漂浮的尘埃,在瓦砾间投下细碎的光斑,每一粒光斑都在微微颤动,仿佛某种活物在呼吸。
秋荷忙碌的身影就像被框了一副相框,哪个角度都好看……
七把叉不停地吐着舌头,舌尖上不知道怎么就残留了一股浓重的锈味,吐之不去……不是新鲜血液的咸涩,而是像舔过一枚埋在地下千年的铜钱,带着腐朽的铜绿和泥土的腥气。
恶心透顶……
“你们亲兄弟干架,却把我舌头搞坏了,谁赢了赔我一百万两不过分吧……”
阿槐跳上七把叉的肩膀,捧着肚子咯咯直笑:“七哥哥,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,还有点少了噻……”
君司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西岳三千山神地只忙不迭地都冒出头来。
“巨灵山山神,请您过来一下……”
见杨十三郎扬手,巨灵山山神慌忙从围墙上跳下……山河司首座能在几千同僚当中点到自己的名,这脸给的有点大 ,居然还用了“您”字,还“请”……
“首座大人,不用您吩咐,我知道该怎么做……”
只见山神一挥手,君司府内所有的废砖烂瓦抬高到比院墙还高的时候,“嗖”一下,眨眼间全不见了。
“不是干这个……”
杨十三郎靠近巨灵山神耳边,又比又划,山神一个劲点头。
“……都听明白了吗?”
“明白了,明白了……您放一百个心,首座大人。”
巨灵山神转身喊道:“首座大人吩咐了,老娘们留下仨,帮首座夫人干点粗活,值更的全回岗位上去,好生看管好仙胞,其他人跟我来……”
山神地只们一哄而散,君司府上空瞬间亮堂了许多。
更远处的百万兽精……也都悄悄隐去……
白眉元尊站在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下,树皮剥落处露出漆黑的经络,像干涸的血管般虬结扭曲。
君司府的大门外,已经有人在高喊:“我们要见元尊大人……我有天大的冤枉啊!”
白眉元尊这几日,天天在大门口现场办案,原本只想着早点办完这些杂事,让人群早点散去。
没想到金罗大仙一语成谶,“老白,你是想早点干完早点清净吧,你是想多了,就像我的病人,根本都看不完……看不完哦!”
但现在……周围发生的事,对白眉元尊来说,好像一点都没影响……
老人用指甲刮下一片树皮,树皮下竟渗出琥珀色的汁液,汁液中悬浮着细小的黑点,像无数沉睡的虫卵,又像被封印的星屑。
\"还没结束。\"
白眉元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,\"赵光义临死前,把什么东西种在了人间。\"
杨十三郎站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,右臂上的七个伤口已经开始愈合,但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,像是被水浸泡过久的青铜器,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铜锈。
掌心的虎符正在微微发烫,边缘处的铜绿不断剥落,露出下面刻着的四个小字——
\"烛影斧声\"
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暗红色的杂质,像是干涸的血丝,又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。
\"这虎符不对劲。\"七把叉凑近时,突然打了个寒颤,\"我好像听见......\"
虎符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声,不像是金属的嗡鸣,倒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轻轻抓挠铜壁。
杨十三郎将虎符举到阳光下,那些看似杂乱的划痕突然在特定角度下连接成线,组成一幅微缩的星图——正是昨夜赵匡胤心口流血绘制的残缺星象!
阿槐从树上倒吊下来,鼻尖几乎碰到虎符。
他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一条细线,像是猫科动物发现了猎物:\"里面有东西!活的!\"
话音刚落,虎符突然\"咔\"地裂开一道细缝。一股带着陈旧檀香味的黑烟飘出,在空中凝成一行小篆:
\"开宝九年,斧声烛影,非我所为。\"
字迹像被水浸湿的墨迹般晕开,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画面——烛光摇曳的寝宫里,赵匡胤确实举起了斧头,但斧刃劈向的不是赵光义,而是自己的影子!那影子竟然在挣扎,像被渔网困住的鱼,又像是被蛛网缠住的飞蛾。
\"他在砍自己的影子?\"七把叉瞪大眼睛,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,\"疯了吗?\"
白眉的指尖突然渗出树脂般的液体,滴在虎符上时发出\"嗤\"的轻响,像是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:\"不是砍影子,是在斩因果。\"
画面突变。
影子被劈开的瞬间,寝宫的地砖缝隙里突然钻出无数细长的黑丝,不像植物的根须,倒更像是腐烂的头发,每一根都带着黏腻的反光。
它们缠住赵匡胤的手腕时,皮肤上立刻浮现出紫黑色的淤痕,像是被毒蛇咬过的伤口。
而站在阴影里的赵光义——
他的嘴角正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咧开,露出满口细密的、鲨鱼般的尖牙。
那些牙齿太过整齐,像是被人一颗颗精心打磨过。
虎符\"啪\"地合拢,画面戛然而止。
杨十三郎的玄铁刺突然自行出鞘,刺尖直指皇城方向。
刺身上的七道血槽同时泛起暗红色的光,不像是反射阳光,倒像是被无形的血液从内部填满。
\"八贤王。\"
杨十三郎收起虎符时,铜锈的碎屑簌簌落下,像死去的虫壳。
\"元尊,七把叉,我们该去见见这位'贤王'了。\"
“带上我,这回带上我……”
阿槐跳到七把叉的肩膀上,双手紧紧抓住了七把叉的两只耳朵。
……
人界汴梁城——
皇城的角楼在晨光中投下锯齿状的阴影,像是巨兽的獠牙。
守门的禁军站得笔直,眼神呆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。
他们的瞳孔深处泛着不自然的灰白色,像是被某种菌丝寄生了,连眨眼的速度都完全一致。
当七把叉经过时,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,像是久未开启的米缸。
七把叉跟在杨十三郎身后,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变得很淡,边缘处还长出细小的须毛,像是发了霉的丝绸。
更可怕的是,当他故意晃动身体时,影子竟然延迟了半拍才跟随移动—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接管对影子的控制权。
\"别看影子。\"
白眉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惊动什么,\"赵光义死了,但他种下的'东西'还在生长。\"
垂拱殿前的梅树下,八贤王赵元俨正在赏梅。
这位以贤明着称的亲王披着素白狐裘,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颊。
听到脚步声,他头也不回地开口,声音里带着某种非人的韵律:
\"杨家将的遗孤,白眉老道,还有......\"
他忽然转身,目光落在七把叉身上时,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,\"这位小朋友的影子,似乎不太听话?\"
七把叉猛地低头,只见自己的影子正在缓缓抬头,对他露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微笑!
那笑容太过夸张,嘴角几乎咧到耳根,像是被人用刀划开的伤口。
杨十三郎的玄铁刺突然刺入七把叉的脚边阴影。
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叫,像烫伤的猫般剧烈扭动,最终缩回正常形态,但边缘处仍残留着细小的、触须般的凸起,像是被斩断的蚯蚓还在蠕动。
\"好手段。\"
八贤王轻笑,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,镜框上缠绕着发黑的红绳,\"不过你们确定,要在这里动手?\"
镜面照向三人的瞬间,杨十三郎的右臂突然剧痛——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,流出的却不是血,而是某种粘稠的、带着檀香味的黑色液体。
液体落地后竟像活物般爬向八贤王的靴子,被他鞋底绣着的金色蟠龙吸收殆尽!
那条龙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,像是从沉睡中苏醒。
\"你养着赵光义的'种子'。\"
白眉的雷击木杖突然生根,长出细小的嫩芽,嫩芽顶端开着血红色的花苞,\"用龙气喂养邪物,不怕反噬?\"
八贤王的笑声很轻,像是丝绸撕裂的声音:\"谁说那是邪物?那是我大宋的——新国运。\"
他忽然掀开狐裘,露出心口处嵌着的东西——那是一枚乌黑的弑神钉,钉尾缠着半截发黑的脐带!脐带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,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。
\"开宝九年的秘密,远不止斧声烛影。\"
八贤王的手指抚过弑神钉,指甲突然变得漆黑发亮,像是涂了某种树脂,\"你们真以为,赵光义是独自谋划这一切的?\"
虎符突然在杨十三郎掌心剧烈震动,符身上的星图亮起血光。
八贤王见状,突然一把扯下心口的弑神钉,带出的不是鲜血,而是一股粘稠的黑雾。
黑雾在空中凝成第三枚虎符的虚影,与杨十三郎手中的残符、赵匡胤临终交付的遗物,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!
\"三符合一,可照三界。\"
八贤王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年轻,像是少年赵德昭在说话,但语调里混杂着某种虫鸣般的颤音,\"杨家将的仇,赵匡胤的冤,还有......\"
他的瞳孔突然变成完全的漆黑,没有一丝眼白,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口:
\"我大宋三百年的——血祭大典!\"
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
透过窗棂,七把叉看见无数禁军正列队行进,他们的影子连成一片,像一张巨大的、蠕动的黑毯,缓缓覆盖整个皇城。
那些影子的边缘不断生长出新的触须,像是某种真菌的菌丝,正在贪婪地吞噬光明......
“噗—!”
七把叉很不礼貌地突然放了个屁。
“好臭,好臭……”
阿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皇城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