床上躺着的陈雄,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,双眼闭着,鼻子里插着氧气管,手背上还扎着针,旁边一堆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闪着灯,发出单调的“滴滴”声。
林楚钦没去看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,伸出手,轻轻搭在陈雄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腕上,闭上了眼。
李秋菊安静地站在他身后,两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身子绷得有些紧。她看着林楚钦的背影,先前那份慌乱竟被他这份专注压下去不少。
病房里一下静得出奇,只有仪器规律的轻响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过了一会儿,刘伟又嘀咕起来,声音不大,却满是挑衅:“切脉?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搞这套玄乎的,能看出个花来?”
刘伟扶了扶他那金丝边眼镜,还在那儿阴阳怪气:“……可不是你们乡下那些土方子能随便糊弄的地方。陈总的情况复杂得很,经不起你们瞎折腾。你们要是……”
病房里头,孙老踱了出来,声音不高,却自带威严:“刘伟,有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么?”
刘伟悻悻地闭了嘴,那脸拉得老长。
林楚钦压根没往他那边瞅,径直走到病床边。
床上躺着的陈雄,脸白得跟纸似的,鼻子里还插着管子。
林楚钦伸手,轻轻搭在陈雄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腕上,闭上了眼。
过了一会儿,又扒开陈雄的眼皮看了看,让他张嘴瞧了瞧舌苔。
一套下来,他站直了身子,回头瞅着陈浩,声音平平的,却砸得人心里一震:“陈总,令尊不是脑死亡,就是‘神窍闭阻,气血不通’。他体内的生机还在,只是被痰瘀蒙蔽了清窍,神明不能自主。”
他顿了顿,又扔下一句话,把刘伟惊得差点跳起来:“三天之内,我让他开口说话。七天之内,我让他手指能动。”
“什么?!”陈浩嗓子都哑了。
孙老也是眼皮一跳,随即目光灼灼。
刘伟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,当场就炸了毛,指着林楚钦嚷嚷:“胡说八道!简直是天方夜谭!他那脑子都那样了,你说好就能好?你要是真能做到,我……我当着全院的面,喊你老师!”那架势,活像林楚钦在拆他的台。
林楚钦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,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,摸出个锦缎裹着的长条盒子。
打开,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,在灯下闪着冷光。
他捻起一根约莫三寸长的,在酒精灯上燎了燎,然后对陈浩说:“陈总,我要开始施针了。”
陈浩看看林楚钦,又看看旁边脸红脖子粗的刘伟,最后把眼神投向孙老。
孙老对他点了点头:“让楚钦小友试试吧,都到这份上了,总得搏一搏不是?”
林楚钦不再多言,走到病床头前,深吸一口气。
他先选了人中穴,左手轻轻一按定位,右手持针,手腕一抖,银针就稳稳地扎了进去。
接着是头顶的百会,脑后的风池,耳后的翳风。
这些穴位倒也常见,但林楚钦那捻针的手法,却看得孙老眼睛都直了。
那针在他指尖,跟活了似的,或捻或提,快慢有度,带着股说不出的韵律。
尤其是在给陈雄脑袋上几个要紧穴位下针的时候,林楚钦用了一种“透穴针法”,孙老瞧着那针尖刺入皮下,好像有股细微的劲儿,缓缓往深处透,这手功夫,可不是光靠练就能练出来的。
刘伟在一旁抱臂冷眼瞅着,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不屑,在他看来,这纯属瞎猫碰死耗子。
一套针法下来,林楚钦额角也见了汗珠。
他收了最后一根针,轻轻吐了口气。
然后,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麻纸,提笔蘸墨,刷刷点点写了一张药方,递给李秋菊:“嫂子,接下来看你的了。就照这方子,做一道‘通窍活血汤’,一天三次,早中晚各一次。记住了,药材必须用咱们从桃花村带来的那些,水也得是咱们村后山的山泉水。”
“嗯!”李秋菊郑重地接过药方,仔细瞅了瞅,那字迹苍劲有力,药名、分量都写得一清二楚。
她把药方小心翼翼地叠好,揣进怀里,冲陈浩和孙老微微点了点头,就转身快步出去了,找地方熬药。
她那份沉静和骨子里的认真,竟让陈浩和孙老心里头踏实了几分。
病房里,空气都好像不那么闷了。
所有人的眼神,都下意识地往病床上那个依旧昏迷的人瞟。
第一天就这么晃过去了。
陈雄躺在床上,除了呼吸还算匀,啥动静也没有。
李秋菊按时按点地把熬好的药汤,从鼻饲管喂进去。
刘伟几乎是黏在旁边,时不时地哼唧两声,对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监护仪器指指点点,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林楚钦在装神弄鬼,白费劲。
“瞧见了没?脑电波平得跟心电图似的,生命体征全靠药吊着、机器撑着。还想开口说话?做梦娶媳妇——净想好事儿!”刘伟抱着胳膊,对着陈浩阴阳怪气。
陈浩的脸越来越黑,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,心里的火苗子和失望来回窜。
他好几次想张嘴问问林楚钦,可瞅见林楚钦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样,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。
孙老也是满肚子官司,但他选择再等等。
天黑透了。
第二天后半夜,病房里就剩下轮着守夜的李秋菊和陈浩。
陈浩实在熬不住,歪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。
李秋菊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雄,手里还捏着块湿毛巾,准备随时给他擦擦。
就在大伙儿的耐心都快磨光,连陈浩都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的时候,一直安安静静守在床边的李秋菊,突然“啊”地低叫了一声。
那声音不大,却像根针似的,一下子扎破了屋里的死寂。
陈浩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了起来,孙老和闻声赶来的林楚钦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病房。
刘伟睡眼惺忪地跟在后头,一脸“谁tm扰我清梦”的不爽。
几个人呼啦一下围到病床前,只见原本跟木头桩子似的陈雄,他的眼皮,居然在微微地、极轻地抖动!那抖动的幅度很小,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,但它确实动了!
“动了!动了!楚钦,陈总的眼皮动了!”李秋菊激动得声音都带了颤,手指着陈雄的脸。
陈浩瞪圆了眼睛,死死盯着他爹的脸,生怕是自己眼花了。
刘伟也伸长了脖子凑过来,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,换上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。
林楚钦快步上前,神色依旧平静。
他伸手,麻利地拔掉了陈雄头上和身上几根要紧的银针。
然后,他俯下身,凑到陈雄的耳边,用一种极低的声音,说了句什么。
没人听清他说了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