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秒，在所有人连呼吸都忘了的注视下，陈雄那干得起皮的嘴唇，居然真的蠕动了一下。
紧接着，一个极其微弱，却又清清楚楚的音节，从他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：
“水……”
整个病房，刹那间鸦雀无声。
刘伟张着大嘴，下巴颏都快砸到胸口了，眼珠子瞪得溜圆，那表情，比吞了十个鸡蛋还噎得慌。
陈浩则浑身一颤，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，他一个箭步扑到床边，紧紧攥住父亲干枯的手，声音都变了调：“爸！爸！你醒了？你真的醒了？”
陈雄那一声沙哑却清晰的“水”，像根针，噗地一下扎破了病房里那层又闷又沉的空气。
“爸！”
陈浩猛地扑到床边，三十多岁的汉子，再也绷不住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他紧紧攥着父亲干枯的手。
“爸！你听见我说话了吗？你醒了！”
孙老也是浑身一震，他一把抓住林楚钦的手臂，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里，此刻也全是惊异，嘴唇哆嗦着，连声说道：“神了！楚钦小友，真是神了！”
刘伟那副金丝边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掉下来。
他一个箭步冲到旁边，手忙脚乱地去看监护仪器上的数据。
心率，血压，血氧饱和度……那些数字没天翻地覆，可屏幕上那条代表脑电波的曲线，好像不再是先前那么死气沉沉的一条，有了那么点儿活气。
最要紧的是，人，确实醒了！
他想起自己先前撂下的话，那副模样，别提多难看了，嘴巴张了几次，愣是一个字儿都挤不出来。
林楚钦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，他平静地对李秋菊点了点头。
“嫂子，去倒点温水，用小勺喂陈总喝几口。”
“再把我开的那个生脉散，取一钱，用温水化开，一并喂下。”
“哎，好！”
李秋菊应了一声，连忙转身去准备。
很快，她端着一杯温水和化开的药散回来，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了一点点，凑到陈雄干裂的嘴边。
陈雄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，虽然吞咽的动作显得十分艰难和缓慢，但他确实是自己把那几滴水咽了下去。
“这只是第一步。”
林楚钦看着陈浩，声音沉稳。
“陈总大脑的神窍刚刚打通，淤阻的痰湿也只是初步化开，现在最是要紧的是固本培元，精心调养，万万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他转向李秋菊。
“嫂子，接下来几天，药膳的方子要调整一下。”
“原先的‘通窍活血汤’可以减量，主要以健脾益气、滋养肝肾的食材为主。”
“我待会儿写个新方子给你，你照着做。”
李秋菊郑重地点头。
“楚钦，你放心，俺省得。”
这时候，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医院的院长，还有几位神经内科的专家教授，都闻讯赶了过来。
他们一进门，就看到陈雄正由李秋菊小口喂着水，虽然虚弱，但瞅着确实有了几分神采。
“这，这真是……”
院长是个五十多岁，头发微秃的男人，他看着眼前的景象，又看了看仪器上那些依旧不乐观但确实有了变化的指标，半晌说不出话来，最后才憋出一句。
“奇迹啊！”
几位专家更是围着林楚钦，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。
“林医生，您这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？针灸能有如此神效？”
“陈总的脑损伤程度我们都清楚，按理说，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！”
林楚钦只是淡淡一笑。
“中医治病，讲究辨证施治，一人一方。”
“陈总的病，看似凶险，实则是‘神明被蒙，清窍不开’。”
“针药并施，旨在开窍醒神，活血化瘀，再辅以药膳调理，固护正气，自然会有转机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，却让在场的这些西医专家们听得面面相觑，看这个年轻人的神情，又复杂了几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李秋菊便在医院临时借用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。
她严格按照林楚钦给的新方子，精心挑选食材，细火慢炖。
她不仅一丝不苟地遵循药方，还会根据自己多年和药材、食材打交道的经验，巧妙地搭配一些能提升口感和香气的辅料，比如在益气补血的汤中加入几颗红枣，在健脾的粥里添上少许山药。
她熬制出来的药膳，不仅药香扑鼻，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，入口更是温润滋补。
每次送去病房，连那位见多识广的院长尝过之后，都忍不住点头。
“药食同源，博大精深！这位大嫂的手艺，真是了不得！”
李秋菊听了，只是腼腆地笑笑，手上的活计却更加用心。
转眼到了第七天。
林楚钦再次为陈雄施针。
这一次，他下针的手法更加轻柔，选取的穴位也多是四肢上的活络穴。
一套针法施完，他轻轻捻动着陈雄右手合谷穴上的银针。
病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全都盯在陈雄那只毫无生气的手上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突然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陈雄的右手食指，轻微地、但确实无误地蜷曲了一下！
“动了！爸的手指动了！”
陈浩第一个叫出声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。
孙老也是一脸喜色，连连点头。
陈雄虽然还不能大幅度活动，但已经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语言交流。
他虚弱地睁开眼，望向林楚钦，那份感激不言而喻。
他用尽全身力气，一字一句，虽然含混，却充满了力量。
“林……神医……大恩……必报！”
省立医院里，陈雄能开口说话、手指能动的消息，没半天就跟炸了锅似的。
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，最后干脆拍板开了个全院的专家会。
会上，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，郑重提出，想请林楚钦做医院的“特聘专家”，定期来坐诊，顺便也给大伙儿讲讲课，传授传授经验。
林楚钦摆了摆手。
桃花村和百草堂那边摊子铺得大，他哪能长期待在省城。
不过，偶尔过来交流交流，碰上什么难缠的病症，大家伙儿一起琢磨琢磨，这个他倒是没意见。
又过了两天，还是全院的专家晨会。
院长特意把林楚钦请到了主席台上。
会议开到一半，院长忽然清了清嗓子，往台下扫了一眼，顿了顿，喊了一声：“刘伟同志。”
刘伟正低着头在本子上划拉着什么，闻声一个激灵，手里的笔都差点掉了。
他磨蹭着站起来，周围静悄悄的，只听见他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