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瑞的脸上,再不见平日里那伪装出来的矜持温和。
此刻,只余下一种淬了冰的、近乎病态的愉悦与审视。
他踱着方步,缓缓走近,锦靴踩在沾着暗沉血迹的石板上,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声响。
“陈院判,孤再问你一次。”
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戏谑。
“那保和汤,究竟是谁指使你私下散播,用以惑乱人心?”
“你与老四,暗中勾结,究竟意欲何为?”
他走到陈进的面前,距离极近。
那双素来隐藏着阴鸷的眼眸,此刻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毒蛇般的寒光,仿佛要将陈进生吞活剥。
他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,倏地抬起陈进沾满血污的下巴,迫使他看向自己。
力道之大,让陈进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
“扰乱防疫,构陷储君,结党营私,蛊惑民心……”
赵瑞的语调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,带着浓烈的恨意与残忍。
“这桩桩件件,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?”
“孤给你脸面,让你自己招认,你倒还真当自己是块硬骨头了?”
陈进死死的盯着他,眼中怒意翻涌。
太子殿下,便是要用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,来摧垮他的意志,让他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。
他绝不会如其所愿。
赵瑞见他不吭声,嗤笑一声。
“用刑!”
话音未落,旁边一个早已候命的狱卒,立刻端起一盆早已备好的浓盐水。
“哗啦——”
冰冷腥咸的盐水,尽数泼在了陈进胸前那些翻卷绽裂、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。
“啊——!”
陈进的身体,如同被投入滚油一般,猛地弓起。
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,再也无法抑制,自他干裂的喉咙中迸发而出,撕裂了诏狱这片死寂的黑暗。
那痛楚,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,同时狠狠扎入他每一寸皮肉,每一根神经,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。
他几乎要痛晕过去。
但这剧痛,却又如此清晰,让他连片刻的喘息都得不到。
赵瑞看着他痛苦扭曲的模样,嘴角的笑意愈发森冷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。
“如何?”
“陈院判,这滋味,可还受用?”
他欣赏着猎物在自己手中垂死挣扎的模样。
这还不够,远远不够。
他要的,是彻底的臣服,是这个贱民跪在他脚下,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,并且,攀咬出老四。
赵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,对着一旁的狱卒,微微偏了偏头。
那狱卒立刻会意,从旁边烧得通红的炭盆之中,钳出了一块边缘尚带着火星的烙铁。
烙铁那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,映照在陈进因剧痛而扩大的瞳孔之中。
“滋啦——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。
烧得通红的烙铁,被狠狠地捅进了陈进左胸那片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处。
皮肉被烧焦的刺鼻气味,瞬间弥漫开来。
陈进的身体,在这一瞬间,彻底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。
他牙关紧咬,下唇早已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,浓郁的血腥味,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恶臭,充斥着他的口腔与鼻腔,几乎让他窒息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在颤抖,都在呻吟。
视线,在这一刻,彻底被汹涌而出的生理性泪水所淹没。
眼前的一切,都化作了一片模糊的光影。
只有太子赵瑞那张因得意而极度扭曲的脸,还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不停地晃动,扭曲,放大。
那模样,便如同从地府深渊爬出来,前来索命的狰狞恶鬼,带着无边的恶意与冰冷。
他要死了吗?
不,不能死。
他若是死了,便遂了这奸人的愿。
那些枉死的百姓,那些被太子构陷的真相,便再也无人知晓。
他不能连累了四皇子殿下。
那微弱的、仅存的意志,如同风中残烛,却依旧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。
他死死地撑着,不让自己被这无边的痛楚与黑暗彻底吞噬。
赵瑞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,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气息。
那声音不高,却字字淬毒,阴冷入骨。
“陈进,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他欣赏着身下这具残破身躯微微的颤抖,嘴角的弧度愈发残忍。
“认罪画押,供出主谋。”
“孤念在你曾为太医的份上,或可,留你一个全尸。”
冰凉的指尖,再次挑起陈进沾满血污的下颌,迫使那双涣散的眸子,对上他满是恶意的审视。
“否则……”
赵瑞微微拖长了语调,如同毒蛇在吐信。
“这诏狱里的七十二道大刑,孤有的是耐心,一道一道,请你尝个遍。”
“孤倒要看看,是你这贱骨头硬,还是我这诏狱的刑具更硬!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尖刀,狠狠扎进陈进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深处。
他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,残存的理智却在疯狂叫嚣。
不能认。
绝对不能认!
那些因服用太子神药而惨死的无辜百姓,那一张张绝望扭曲的面容,此刻竟比身上那盐水鞭痕、烙铁烫伤,更加尖锐,更加清晰地刺入他的脑海。
妇人抱着早已冰冷的幼儿,那空洞无神的眼神。
老者蜷缩在墙角,临死前那不甘的抽搐。
还有那些年轻的生命,本该有大好年华,却因那所谓的神药,化作了一缕缕屈死的冤魂。
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,那一张张青灰浮肿的脸庞,此刻如同走马灯一般,在他眼前飞速闪过,与太子赵瑞那张狰狞得意的脸,扭曲地重叠在一起。
痛。
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痛。
那是良知的鞭挞,是道义的拷问。
他若是认了,便是将这些无辜的冤魂,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他若是认了,便是坐实了太子所有的谎言与构陷,让真正的罪魁祸首,继续逍遥法外,祸国殃民。
他若是认了,那位在危难中曾对他施以援手、心怀苍生的四皇子殿下,便会因此蒙受不白之冤,甚至可能……
不!
绝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