固阳公主的泪水,怎么也止不住。
她死死抓着赵旭的衣袖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惨白。
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娇憨与天真的芙蓉面,此刻梨花带雨,写满了惊惶与绝望。
“皇兄,我能做什么?”
“你告诉我,我什么都愿意做!”
她声音哽咽,带着浓重的鼻音,几乎不成调。
“我去求父皇!我现在就去求父皇!”
说着,她转身,作势便要往外冲。
父皇最是疼爱她,只要她去求,只要她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,父皇定会相信她的。
赵旭眼疾手快,一把拉住了她。
他的眉头拧得更紧,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严厉。
“胡闹!”
“现在还不是时候!”
固阳公主被他拽住,挣扎着,泪眼朦胧地望着他。
“为什么!为什么还不是时候?”
“再等下去,陈进他,他会死的!”
一想到陈进可能正在诏狱里遭受的非人折磨,她的心便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刺,痛得几乎要窒息。
“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,又偏信太子之言。”
赵旭的声音沉稳,却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奈。
“你此刻贸然跑去说那些,不但救不了陈进,反而会将你自己也搭进去。”
“更会让太子狗急跳墙,对陈进下更狠的死手!”
太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,他太清楚了。
固阳公主闻言,身子倏地一僵,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加彻底。
她踉跄了一下,跌坐在身后的梨花木椅上,眼中最后一抹希冀的光芒,也仿佛被这冰冷无情的话语彻底浇灭。
“那怎么办?”
“皇兄,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?”
她双手掩面,失声痛哭,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“难道、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……”
剩下的话,她再也说不出口。
赵旭看着她这般模样,心中亦是刺痛不已。
他何尝不急,何尝不忧。
陈进不仅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,更是他真心敬佩之人。
而且,婉儿的心思……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越是这种时候,越是不能乱了方寸。
他走到固阳公主身前,微微俯下身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郑重。
“婉儿,听我说。”
固阳公主缓缓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,眼中尚带着一抹茫然。
“你的身份特殊。”
赵旭的目光,沉静而锐利。
“有件事,或许只有你能做。”
固阳公主微微一怔,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她看着赵旭那双深邃的眼眸,心中骤然生出一抹微弱的希望。
“什么事?皇兄,你说!”
“只要能救陈进,我什么都愿意做!”
她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带上了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赵旭的眼神,在这一瞬间,变得无比凝重。
“诏狱守卫森严,太子的人看得极紧。”
“但,也并非毫无缝隙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清。
“特别是那些负责内廷采买,或是浆洗衣物的粗使太监宫女,偶尔还是有机会能够进去的。”
固阳公主的心,顿时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隐约猜到了赵旭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“我会设法安排一个绝对可靠的人,给你弄一套宫中最低等粗使宫女的衣裳。”
赵旭的目光紧紧锁着她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。
“你。”
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似乎也在衡量着此举的风险。
“找个机会,扮作送饭或是进去清理秽物的粗使宫女,混进去一趟。”
固阳公主倒吸一口凉气。
深入诏狱?
那是什么地方,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!
让她扮作粗使宫女,潜入那等龙潭虎穴。
这风险,何其巨大!
一旦被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不仅仅是她自己,甚至会连累整个四皇子府。
可,当她的目光触及赵旭那双郑重而带着期盼的眼眸时,当她想到陈进此刻可能正在遭受的种种酷刑,想到他那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清澈眼眸,可能会被痛苦与绝望所淹没。
她心中那一点点的犹豫与恐惧,瞬间便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所取代。
那是担忧,是焦灼,是无论如何也要救他的决心。
她倏地一咬牙,心一横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!”
“我去!”
赵旭看着她眼中那抹坚定,心中既是欣慰,又是担忧。
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,力道有些重。
“婉儿,此去凶险万分,你千万要小心。”
这无异于将妹妹推入火坑,他心中何尝不焦虑,不担忧。
但陈进不能死,真相不能被掩盖。
“进去之后,首要之事,是确认他还活着。”
“然后,把这个,想办法给他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、极其不起眼的灰褐色小瓷瓶,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固阳公主的手心。
“这是宫中秘制的续命护心丹,药性极强,危急关头,能吊住他一口气。”
“还有。”
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,一字一句,清晰而郑重。
“一定要告诉他。”
“活着,撑住。”
“我们,正在想办法。”
希望,是人在绝境中最后的支撑。
他必须让陈进知道,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固阳公主紧紧握着小瓷瓶,郑重地点头,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。
“皇兄,你放心,我记下了!”
她绝不会辜负皇兄的信任,也绝不会让陈进就那样孤立无援地死去。
诏狱。
铁链,冰冷而沉重,紧紧缚住了陈进的四肢。
他被高高吊在刑架之上,每一次呼吸,都牵扯着胸前与后背那些纵横交错、深可见骨的鞭痕。
新伤叠着旧伤,尚未凝固的血水与脓液,将那件单薄破烂的囚衣,紧紧黏在了翻卷的皮肉之上。
稍一动弹,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剧痛,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从这残破的躯壳中剥离。
汗珠,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滚落,混着血污,淌入眼角。
那股尖锐的刺痛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。
他却竭力睁大着双眼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死死地盯住了刑架前方不远处,那个身着明黄色太子常服的罪魁祸首。
这诏狱的酷刑,果然名不虚传。
可即便如此,也休想让他屈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