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。
可不就是一眼就生出了情意来。
说实在的,能对一个瘦得跟坟里爬出来的白骨精似的、还顺手烧了祠堂的裴桑枝“惊为天人”,她这妄哥儿的品味,也真是……与众不同。
一眼万年,却情愫暗生;偏生懵懂,只道是日久生情。待情深一往,蓦然回首,方才豁然开朗,惊觉初见之时,便是一见倾心。
这就是在说妄哥儿对永宁侯府的裴桑枝的情意最真切的心路写照。
至于裴桑枝对妄哥儿……
她有些看不透。
但,总归是心悦的,绝不会做伤害妄哥儿之事。
如此一来,看不看透,又有何妨?但求他们能安然相守便是。
荣老夫人很是想得开。
元和帝默然良久,终是沉沉开口:“宁华,你至今仍搞错了一件事。裴桑枝是善是恶,与你全然无关。她不曾碍着你分毫,也从未主动招惹过你。”
“往后的交集也不过是宫宴上的点头之交,寒暄三两句,你何必执意与她过不去?”
“就因你想嫁明熙,而明熙而明熙对不假辞色,你便将这账算在裴桑枝头上?”
“蠢材!”
“问题的根源何在?”
“不在她,在明熙,更在你自己!”
“永宁侯府起火一事,裴驸马若存心要查,自会查个水落石出,他既选择不予追究,还选择随裴桑枝下山回府,便是裴家自己的决定。”
“这是他们的家事,与你何干!”
说话间,元和帝瞥见荣妄一听到裴桑枝的名字便下意识抬头挺胸,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,心下不禁暗叹。
荣国公府势大,即便这些年来行事再低调,也依旧是上京城中首屈一指、鲜花着锦的高门大户。
树大招风,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。
或许,一个纯善温婉的女子,根本坐不稳这当家主母之位,更会成为明熙的软肋,乃至整个国公府被人攻讦的破绽。
罢了,有些心计谋略也无妨。
只要持身以正,心存底线,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不过,终究还是得将裴桑枝宣进宫来,亲眼见上一见。
早就有此打算,一拖再拖,已经耽搁许久了。
荣妄何其敏锐,当即感到如芒在背。
好好说着话,陛下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何故?
难道是谢宁华那番话,让陛下对枝枝不喜了?
这可不行!
倘若陛下真要棒打鸳鸯,说不得,他也只能横下一条心,将谢宁华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学个十足!
眼见荣妄那副模样实是不忍直视,元和帝径直对侍立一旁的李顺全令道:“你差内侍去养济院,接裴桑枝立时进宫见驾,不得延误。”
一句话,让大殿里的所有人的心高高悬了起来。
荣老夫人与荣妄交汇视线,递去一个无声的安抚,示意他稍安勿躁,此事未必是祸。
她养大的孩子,才具品性如何,她了然于心。
宽仁而非愚懦,审慎而非多疑,是个极其难得的守成明君。
荣妄心领神会。
是他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了。
陛下是大乾的一国之君,亦是他的表叔父,这些年来,待他比待亲子还好,他理应对表叔父多些信任。
不明内情的谢宁华见状,心中暗喜,只当是元和帝将她的话听进去了,宣裴桑枝前来,正是要御前考验,试探其心性品行。
倘若裴桑枝经不住父皇试探,其与荣家的姻缘必将付诸流水。
届时,自己下嫁杨家之事,反倒可能峰回路转。
李顺全领命而去后,元和帝的目光冷冷扫过暗自窃喜的谢宁华:“宁华,你最好祈祷你宫里那些人吐不出半点与外臣勾结的证词。否则,休怪朕不顾父女情分,严惩不贷。”
说罢,元和帝缓缓转身,重新端坐于御座之上,视线落在失魂落魄的杨嫔身上,声音沉冷地继续道:“你可知,文美人诊出喜脉后,向朕说了何话?”
“她说,入宫与堂姐争宠,实非她所愿。”
“然族中长辈之命,她违逆不得。加之父亲多情薄幸,她需护佑母亲与幼妹周全。若与祖宗长辈抗衡,只会让至亲陷入绝境。因此,她只能任由族人将她的名字报上选秀名册。”
“她心中对你满怀愧疚,故而亲口向朕请求,若她有幸诞下皇子,待孩子满月后,便记于你的名下;若是一位公主,便让她与宁华作伴。她甚至采纳了你们母女为孩儿所取的小名,日日轻抚腹中骨肉,柔声唤着那个你们一起选定的名字。”
“朕允了她。”
“她从未想过争宠,更不曾算计抢夺。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与宁华半句不是,也不曾为杨家子弟求取过一官半职。她唯一所求,仅是借朕些许恩宠,将幼妹送入官学,盼着幼妹读书明理。她向朕索要最多的,也不过是翻阅宫中藏书的机会。”
“杨嫔,你如实告诉朕,宁华所做种种,你……究竟知情不知情?”
杨嫔在内心哀嚎,今天这事儿是没完了吗?是不把她送进冷宫,不罢休吗?
谢宁华这个坑娘的孽障!
“陛下明鉴,嫔妾并不知情啊。”
太医院最擅保胎的太医,能在龙胎四月时便断出男女。她既知文美人怀的是皇子,若存心加害,又何必尽心竭力护她安然养胎至近足月?
她原本的打算,是去母留子。
岂料文美人在怀胎八月时突生变故,诞下死胎,最终一尸两命。
当时,她看着那个浑身青紫、在母腹中活活憋死的胎儿,心下还着实惋惜了一番。
胎儿在文美人腹中时,很是康健活泼。
她做梦都想养一个皇子,搏一搏那太后之位,怎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“最好如此!”元和帝道。
随后,又吩咐影卫将贴身侍奉杨嫔的宫人拿下,一并审讯。
杨嫔瘫坐在地。
她在文美人一尸两命一事上,没来得及动手脚,不代表她这双手就真的干干净净啊。
杨嫔几乎已经看到了冷宫和赐死三件套在向她招手。
是选匕首?
还是选毒酒?
亦或者是选白绫。
她的好女儿坑得她好惨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