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白跪下时,阿仁也跪下了。
时隔那么多年,他们这边所有人都记着这桩案子,并深深引以自责,只因那场祸乱,与他们来说,实在太过铭心刻骨。
当初东宫祸起,全因重楼出现了重大失误。
重楼残存下来的人,都心生愧疚,如今,他们终于可以向小主请一声罪了。
可谢兰台觉得,她根本没什么资格去责怪任何人。
当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,定是有人发现了东宫和重楼之间的联系,刻意挑起的。
东宫生变后,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,楼白还是把重楼凝聚起来,足见他花了很多心血在里头。
她将人扶起:“白楼主,当年你不过还是个少年,当时发生的种种,岂是你可以预见的?
“我听说过,重楼爆炸,死伤不少人才。这些年,重楼早四分五裂,如今,你能凭一己之力,将所有人凝聚到一起,已是重楼最大的功臣。快快请起。
“现在,你可否与我说说,当年重楼爆炸,最可疑的人是谁?”
若无这场爆炸,东宫有重楼暗通消息,所谓谋逆,不可能发生。
楼白站起后说道:
“重楼爆炸前,宫里有个太监到访过,说是想要约见楼主,并想接管重楼……被拒绝后,当天晚上重楼就被炸了,一时死伤无数,紧跟着在京的一些重要管事死了好几个,底下分楼,更有好些管事被暗杀。”
若不是他正在外地办差事,恐也会死于非命。
“叫什么名字?知道是谁的人吗?”
谢兰台凝神细问。
“叫元公公。是皇上的身边人。”
楼白面色凝重:“如果这一切是皇上觉得太子仁德之名太盛,抢了他的帝王之威,是皇上想要让太子死,想要让皇后死,那么,这份冤屈,根本没办法昭雪。”
这令她的心,陡然一紧。
是的,如果是帝王设下的局,谁能解?
除非是发动政变,逼帝王认错。
但他若誓死不认,这终将是一桩解不开的悬案,东宫的污名,将被永远定格在史书上。
“据我所知,安北王可能有那心思为先太子平冤,可是他做事无比谨慎,不知要如何和他接头。也不确定他能否真正的做到公正无私。
“我们重楼,自十三年前受了重创后,一直四分五裂,直到近几年,我才终于将重楼凝聚在一起。
“如今,大家都不敢贸然有所行动。
“其一,我们至今未能掌握确凿证据,证明东宫一案乃陛下亲手所为。
“其二,当今陛下确实为天下苍生谋得不少福祉。所以,我一直在踌躇,是否真要掀起这场惊涛骇浪,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!”
楼白眉心紧蹙,指节不自觉地叩击着案几。
他暗中联络旧部、查访线索,为的是替那些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;可转念又想,此举会不会又将更多无辜之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所以,他一直在盼望,可以寻一个合适的法子,让沉冤得以昭雪。
谢兰台自是可以理解的。
“据说事发当时,太子殿下收到过长公主的信,让太子殿下觉得宫里出了事吗?这是祖母说的,我想知道你知道什么?”
谢兰台总觉得这里头存在信息差。
可能,太子殿下真以为皇上陷于危难,而来勤王。
而皇上以为太子在谋权,意图篡位?
如果太子被误导,谁想害太子?
如果皇上无心伤害太子,宫中还有谁想让太子死得这样遗臭万年?
楼白想了想,郑重道:“我曾救过一个太子身边人,他也是这般说的,有长公主密信,皇宫被小人控制,陛下危在旦夕。
“太子亲入军营,领兵夺城——那一日,在众将士眼里,太子亲临已胜过兵符。所以,才有了无兵符而千军入城的谋逆案……
“当今圣上最怒的大概是太子的威望胜过了兵符,所以,才当众射杀了太子。”
的确,这很可怕。
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。
兵符未动,军马入城,这与帝王而言,犹如卧榻之上悬了宝剑。
试问,哪个君王忍受得了臣子公然来挑战帝王之威!
“那长公主怎么说?”
谢兰台很好奇。
前世的长公主也是因为太子旧案而被赐死的,从中可以看得出来,长公主是向着太子的,不可能害她。
重点,长公主也被害死了,萧临也险些命丧玉京城,前世的玉京,得意到最后的是宁王,是皇贵妃。
毕竟连皇后都死了,而太后更是遁入空门。
所以,是皇贵妃吗?
不,没这么简单。
“这就得去问长公主了!十几年来,长公主身边一直高手如云,想要去盘问长公主,只有她身边的亲近之人。”
楼白得知长公主曾给太子写过一信,也是近两年查出来的,一直没能找上长公主,去进行对质。
“好,有机会,我去问长公主。”
她或有机会去探望:“白楼主,另外能不能查一下,皇贵妃,皇后,还有太后的过往……”
想害她和祖母的人,肯定是个女人。
这三个人都有可能。
当然,也有可能是宫里其他人,但不会是皇帝。
如果是皇帝动手,动的应是龙卫。
那天来追杀她的人,都太弱,轻易能被余泽射杀,武力值太差,不像是帝王座下的死士。
“好。”
楼白领命。
“我现在身边跟着的全是萧临安排的人,以后,我们传递消息的话有点难……暂时,我不想让安北王知道,我也在查东宫旧案。”
谢兰台看向阿仁:“他身手不错,回头找个机会,让他做我的贴身护卫。你看如何?”
前世用顺手的人,这一世还得好好用。
楼白点头:“好,回头,我安排一个机会,让你收了他……不让萧临起疑。”
“另外,我想开个铺子……你能让两个铺子给我吗?”
她指着窗外头的街道:“那两个。”
“这些全是太子妃的产业,理应由您继承……”
楼白抱拳道:“我只是暂代掌管。”
“现在我不能继承,一切仍由你掌管,我需要按正常流程交易,否则,我在安北王面前不能自圆其说。”
她现在只需保持现状即可,过多的势力加持,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“好。那就按市场价来。等一下我就把买卖契约拟来。”
楼白一如前世一般,对她恭敬有加。
可惜前世,她没能将他彻底收服。
最后,他没道出她是小郡主的事,并且,悄悄远离了她——想来那时,他见她无意权势之争,等同于扶不上墙的烂泥,才离开的!
很快,她与楼白签订了契约。
在他离开后,金二娘悠然醒来,发现自己竟晕倒了,一脸惊警,急问:
“王妃,您没事吧!”
“无事,那白楼主性格虽然孤僻,但铺子已经买下,只是价格略高于市场价,回头你替我将银票送过来……走吧!”
她神情如常,走了出去,可心头却是沉甸甸的。
东宫血案誓要昭雪,可她的日子,也得稳扎稳打地过下去。
而想要昭雪这个案子,长公主那头,得去会一会。
当年给太子传的密信,是真是假,必须去查清楚。
可如今长公主被软禁,暂时是见不着面了,所以,眼下她得忍耐,那就先把铺子开起来。
开铺子前,得把货品做出来。
回到王府,谢兰台开始大量买入各种花瓣,以及其他原材料,接下去,她要忙上一阵子了。
*
也是这天晚上,韩老太太院中多了一个神秘来客。
那人冲老太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,问道:
“今日,安北王妃去见了楼白。我们那边是不是也要行动起来了?该让他们知道东宫还有人了吧!”
韩老太太想了想,“为了兰台的安全,你悄悄跑一趟,悄悄让他们进京一趟,不需要同一时间出现,但是,需要让他们知道,有仇报仇,有冤报冤……时候马上就要到了……”
神秘来客抱拳离去。
韩老太太坐在摇摇椅上,望着星空,喃喃道:“为什么不能造反?冤和仇,冤当雪,仇当报……奉天是个傻子,为了太平,甘愿认下委屈,得了千古骂名。
“这不对,真相就得大白。
“等着,只等潜之回来,人证和物证,应该也寻得差不了了。
“余嬷嬷啊,你躲了那么多年,可得好好活着啊!有生之年,这肮脏的皇族,实在应该好好清洗一下了!”
*
接下去的几天,忙,成为了谢兰台的常态。
她的每时每刻,都安排了事情,从天未亮起身,到夜深睡去。
做商品,装修店铺,安排人把四侧妃的院子布置出来,陪老太太吃饭、说话,她忙得不可开交……
韩景渊离开的第十天,谢兰台算了算日子,他大概率要回来了。
这一趟,他回京之后,宣王就会倒台,但同时,韩景渊好像也会受伤,为此,她隐隐有点不安。
入夜时分,她在园中散步消食,门口那头,有人惊慌跑来报禀道:
“王妃,不好了,王爷在城外望山受到伏击,特让阿周跑来报禀,着令阿逐、阿日带上府中精锐前去迎接,若去得迟了,只怕王爷有性命之忧……必须是府兵,京中其他任何势力,他都不敢轻信。”
谢兰台去看了一眼阿周,伤得奄奄一息,连忙下令:“阿逐,阿风,点了府兵,马上去接应!”
阿逐和阿风不敢怠慢,立刻带上府中二十几个府兵疾马而去。
*
午夜,安北王府一片死寂。
谢兰台在屋内来回踱步,她在等韩景渊回来。
身边只有金二娘守着。
“砰!”
房门被暴力破开。
一行黑衣人乍现,为首之人阴阴落下一句:“谢兰台,明年的今日,就是你的死忌!”
话音落下,一把长剑直直刺向她的咽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