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娟从仓库离开后,老梅等了十多分钟,也就出来了。
昨天的劣质白酒似乎还在血液里残留,让他的脑袋有些发沉,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麻木的勇气。老梅没再多想,也懒得去食堂看那几张腻味的菜脸,径直离开工厂,朝自己在那个“城中村”的出租屋奔去。那是个不到十平米的隔间,除了一张床,一个破桌子,几乎转不开身,但好歹是个能关起门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地方。
“女人就是垃圾。”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窜上心头,盘踞不去。他恨恨地想:“不是要钱,就是有她想要的。看不上我?哼,装什么清高!”憋闷了太久的生理欲望,混合着求而不得的羞愤,在他体内左冲右突,找不到出口。他觉得浑身燥热,那股无名火烧得他喉咙发干。
走了大概一半路,肚子里一阵咕噜乱叫,像是打鼓。他这才想起来,从下午到现在,颗粒未进。饥饿感现实而凶猛,暂时压过了心里的憋闷。他左右张望了一下,顺势拐进了路边一家亮着昏黄灯光的小酒馆。
酒馆不大,油腻腻的桌椅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烟、酒精和潮湿抹布的味道。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,哑着嗓子:“一个回锅肉,二两药酒。”
回锅肉很快端上来,肥肉片油亮亮的,蒜苗和郫县豆瓣酱的香气霸道地冲进鼻腔。那二两浑浊的、泡着不知名药材的所谓“大补药酒”也下了肚。一股热流从喉咙直烧到胃里,然后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。酒精像是催化剂,将他心底那点阴暗的火星彻底点燃。
他正埋头大口扒着饭,酒馆老板娘走过来给邻桌收拾碗筷。老梅一抬眼,目光便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,粘在了老板娘那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的、丰满圆润的臀部上。她穿着件廉价的碎花衬衫,弯下腰时,领口微微敞开,里面深色的内衣肩带和若隐若现的沟壑,在昏暗的灯光下成了一种无声的挑逗。
老梅感觉浑身的血液“嗡”地一下涌上了头,比刚才喝下的药酒还要滚烫。欲火混着酒劲,烧得他口干舌燥。他猛地把剩下的小半杯药酒一口灌下,壮着胆子,试图和老板娘搭讪。
“老,老板娘……生意不错啊。”
老板娘抬起眼皮,懒懒地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,像是在看一件家具。“就那样吧,糊口而已。”她语气平淡,手下没停,擦完桌子就转身回了柜台后面,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着,再没看他第二眼。
这种彻底的忽视,比阿娟的拒绝更让老梅感到一种屈辱。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连个响动都没有。他张了张嘴,还想说点什么,却发现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只得悻悻地低下头,把盘子里最后的几片肉和蒜苗扒拉进嘴里,味同嚼蜡。
“结账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有些变形。
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,老梅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小酒馆。外面,天已经黑沉沉的了,没有星星,也没有月亮,只有远处城市霓虹灯映照出的、暧昧不明的昏黄光晕。潮湿的风吹在脸上,非但没能让他清醒,反而更添了几分烦躁。他快步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,脑子里乱糟糟的,一会儿是阿娟惊慌的脸,一会儿是老板娘丰满的身段和冷漠的眼神。
路过一条更加昏暗的小巷口时,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飘了过来:“大哥,玩不玩?”
老梅猛地停住脚步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他迟疑地转过头,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裙和丝袜的、妆容浓艳的年轻女子靠在墙边,嘴里叼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,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她的眼神直接而大胆,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,上下打量着他。
酒精还在血管里奔腾,小酒馆里被勾起来又无处发泄的欲火,混合着被两个女人接连“轻视”的愤懑,在此刻达到了顶点。他需要一种方式证明自己,需要一种最直接、最不需要情感的宣泄,来填补那无底洞般的空虚和自卑。
多少钱?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。
“两百,包你满意。”女人吐出一口烟圈,语气熟练得像是在背诵课文。
两百块,老梅已经不在乎钱的多少了。那个女人妖娆的身姿和直白的邀请,像伊甸园的毒蛇,诱惑着他吞下禁果。尊严?他早就在阿娟和老板娘那里丢光了。现在,他只需要最原始的满足。
“……好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女人掐灭烟头,转身扭动着腰肢,示意他跟上来。老梅像被牵了线的木偶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,走进那条更黑、更窄,散发着垃圾馊味和尿骚味的小巷深处,然后拐进一栋墙皮剥落的老旧小楼。
木制的楼梯狭窄而陡峭,踩上去发出“嘎吱嘎吱”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楼道里没有灯,只有某个房间里隐约透出的电视机的光亮。女人掏出钥匙,打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。里面空间逼仄,只有一张床,一个旧衣柜,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和新换床单的肥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。
过程短暂而机械。没有温情,没有交流,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和生理上的释放。老梅像一个溺水者,在欲望的浊流中拼命挣扎,试图抓住点什么,最终却只捞起一把更加冰冷的虚无。
大约一个小时后,老梅踉踉跄跄地从那栋小楼里走了出来。药酒和白酒的劲头似乎过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。夜风吹在他发烫的脸上,带来一阵寒意。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。
那份短暂的、用金钱换来的“满足感”老梅得意动笑了,记住了那个快乐的小巷。然后加快脚步,几乎是跑着离开了。
街道空旷,偶有车辆疾驰而过,卷起路面的积水。老梅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,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孤独和狼狈。明天,太阳依旧会升起,工厂的流水线不会停止,他还是要回到那个充满塑料味和噪音的世界里。而今晚发生的一切,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一场梅雨,湿漉漉,粘稠稠,除了留下一些难以清洗的污迹和更沉重的压抑,什么也不会改变。生活的齿轮,依旧会卡着他,麻木地向前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