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——白君尘几乎寸步难安。
怀里那软得不成话的小魂体贴着他、呼吸轻轻拂在锁骨处,像一根根羽毛落在心尖。
无序翻腾。
心绪翻腾得更甚。
白君尘意识到——原来世间竟有比压无序更难熬的事。
好不容易等渊泽睡稳,天色已近灰白。
白君尘抬手按了按眉心,深吸一口气,从床上缓缓起身。
寝殿的门刚打开一条缝——
“哎呦!!”凌渊珩整个人像被门板弹出来,直直往白君尘腿边倒。
白君尘低头,眼神清冷。
凌渊珩抬起头,眼眶通红,像即将守寡:
“白君尘!!你昨夜……你昨夜是不是对我弟弟做了那等……那等……!!!”
白君尘:“……”
凌渊珩近乎哀嚎:“你别装沉默!你昨夜没睡!他也没睡!你们同榻!印记肯定不在了!!!”
白君尘神色淡淡,像一句话都懒得分给他,只回了四个字:“你觉得呢。”
凌渊珩:“……”
下一瞬——他像疯了一样窜进寝殿,扑到床边,狠狠撩起凌渊泽的袖子:
“天地祖宗保佑!!!”
印记——还在。
凌渊珩整个人呆住三息。
然后。
他缓缓扭头,看向白君尘。
白君尘靠在门侧,一手负后,黑发微乱,眼底疲倦,却仍冷贵得让人不敢直视。
他淡淡地看了凌渊珩一眼——那眼神的意思:“你是不是蠢。”
凌渊珩被那一眼盯得心肝发颤:
“……白君尘,你、你居然真能忍?!!我弟弟昨夜那样贴着你——你竟然能忍!!!”
白君尘侧过脸,不愿让人看见他眉间压着的那寸凌乱。
寝殿微光摇动。
凌渊泽迷迷糊糊被哥哥扯醒,“……好吵……哥,你怎么又进来了……”
凌渊珩表面挂着笑,心里一阵发虚:“渊泽,哥哥……担心你嘛。今日随哥哥去个地方,可好?”
渊泽眯着眼:“去哪?”
“夜氏。”
凌渊泽眼神瞬间清了半寸。
沉了两秒,他皱眉道:“不去。”那是不带犹豫的拒绝。
像是心底某个阴影被轻轻撕开,连魂息都微微颤了一下。
凌渊珩心头一紧。
这反应—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。
他只好继续赔笑:“哥哥知道你不喜那对兄妹,可是——”
他顿了顿,看了眼白君尘那个方向,压低声音:“有样东西,我们必须取回来。”
凌渊泽揉揉眼:“你自己去就行了……带我做什么?”
凌渊珩叹了口气:“渊泽,那东西在夜阎手里。他只认你。”
凌渊泽的手指一顿。
那一瞬间——空气里好像有某种暗潮轻轻翻动。
他重复一遍:“……夜阎?”仅仅两个字,他指尖就凉了半分。
像是某种本能的排斥。像记忆深海里,有个阴影正缓缓浮起。
凌渊珩察觉到了,声音压得更低:“渊泽,你小时候在魔界时,他曾——”
凌渊泽猛地抬头。
眼底第一次出现冷意:“哥,不准说。”
凌渊珩闭口,不敢再触。
凌渊泽缓缓握紧袖子边缘:“……我记得他。”
“你记得什么?”凌渊珩急。
渊泽轻轻摇头:“记不清……只记得……他看我的眼神,很脏。”
凌渊珩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。
凌渊泽什么都不怕,但他本能厌恶夜阎。
不是怕对方强。
而是对方“看他”的方式不对。
是侵占,是迷恋,是病。
凌渊珩声音都哑了:“渊泽……你放心。哥在,白君尘在——没人能再碰你。”
凌渊泽沉默半晌。最后只说了三个字:“好。我去。”
凌渊珩心跳得几乎乱了节拍。
——现在必须带弟弟走。
——在白君尘还不知道之前。
昨夜,他从心腹那听到一个消息:
夜氏家族的密室里,藏着一枚“心魄琅华”,能温养心识、补魂裂,只认魔皇血脉。
凌渊泽这段时间心识痛得厉害,凌渊珩怕得不行。
但他没得选,只能——骗。
他拉着弟弟往外走一步,还没出门,就撞上白君尘的视线。
白君尘靠在门侧,眼底是一夜未眠的疲倦,却仍冷得像一柄落雪的剑。
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情绪:“去哪。”
凌渊珩心脏重重一缩。
他知道白君尘不信。
但他还是硬着头皮、极自然地撒谎:“带他出去走走,透透气。”
空气突然静了半寸。
凌渊泽抬头,看向白君尘,眼里还带着睡后的湿意。
白君尘的手指在身后轻轻收紧了一下。
然后——他低声出口:“……去吧。”
这一声轻到不能再轻,却是允许。
凌渊珩心口顿时一虚。白君尘……真的让他们走了。
凌渊泽乖乖跟着哥哥,被牵着往外走。走到门外时,他下意识回头。
他看到——白君尘站在殿门前,背影挺直,像山雪之下的孤光,只有深沉到看不透的冷静。
凌渊泽心里莫名一跳,却在哥哥轻摇的袖口下,还是转回头离开了。
殿门缓缓阖上。
“去那里之前,你还是戴上面具吧。”凌渊珩从袖中取出一只黑金面具,仍装作轻松随意。
他怕——怕弟弟真见到夜阎那张带着脏心思的脸时,心识又受刺激。
凌渊泽乖顺地低头,让哥哥替他戴上。
面具覆在他绝美的容貌上,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。
“……小白,为什么没跟过来?”凌渊泽轻声问,声音软软的,像刚醒。
“他啊……”凌渊珩硬撑着笑,“等会就会过来的。乖,我们先去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心里却跳得像要冲出胸腔。
他清楚——白君尘若知道他们是去夜氏,整个魔界的北境,会直接被他踏成死地。
所以他只能继续骗。
凌渊珩牵着凌渊泽,避开主殿,拐入宫墙深处。
那里藏着皇族才有资格踏入的暗廊——“隐光廊”。
暗廊幽深无声,墙上镌着古阵纹,一旦血脉靠近,长廊便会自动点亮浅微的灵光。
凌渊泽抬头:“……哥哥,这里是?”
“皇族暗廊。”渊珩随口撒谎,声音稳得不可思议,“走这边更快。”
他没有解释——走这条路,白君尘追不过来。
穿过隐光廊尽头,一座古阵浮在半空,阵纹如北冥深海般缓缓流动,
是皇族专用的跨域阵法——九转北冥阵。
凌渊珩拉着弟弟站上阵心:“渊泽,把手放这里。”
凌渊泽按住阵纹。
阵光轻轻一亮——无声无息。
下一息,两兄弟已身在夜氏北岭的黑石台地上。
夜氏的接引阵早已开启,安静地等着皇族降临。
凌渊珩看着阵纹消散,清楚地知道:
——他们现在彻底离开白君尘的感知范围了。
——瞒住了白君尘。
他握紧弟弟的手,“走吧,渊泽。我们去拿能修你心识的东西。”
与此同时——
夜氏内院的空气压得屋檐都在轻抖,像随时要沉下去。
夜璃早在半夜就收到凌渊珩的传讯。
她一脚踩在书案上,面前魔纹石被她踢得七零八落。
“哎呀——这两兄弟真是可以啊!”
她叉腰咆哮,脾气火爆得像要炸殿。
“我们家的宝贝,说给就给吗?那可是心魄琅华——你当萝卜往外卖啊?!”
话音刚落——
身后阴影轻轻一动。
“……渊泽,也会来吧?”
夜璃浑身一抖:“卧槽!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?!吓死老娘了!”
夜阎抬眼时,那双淡青瞳像深海水光,冰静又病态。薄唇勾起一个缓慢、几乎无声的笑。
夜璃翻他白眼:“渊泽渊泽……你一天叨叨他,哥,你没他会死啊?”
夜阎却像听见什么甜得要命的字眼,轻轻呼了一口气,笑得温柔得离谱。
“会啊。”
他伸手去摸心魄琅华的匣子,动作轻得像在碰情人的脸——
温柔、美丽、但让人发冷。
“若真死在他手里……”夜阎的指尖贴着匣盖,慢慢收紧。
“我倒也……心甘情愿。”
他低笑,像风从深渊底吹上来:“呵……渊泽若真肯杀我,我会更喜欢他。”
心魄琅华的光在他指间跳动,仿佛下一息就会被他捏碎。
那笑声温柔,却疯意横生。
夜璃嘴角抽了抽:“……哥,你他娘的,真的有病。”
夜阎没有反驳。他低头继续抚着匣盖,像抚着某人脆弱的喉骨——
眼中几乎溢出痴迷。
“他来了——我会亲自迎他。”淡声,却像誓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