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中的香烟轻轻散着,黑石地面透着一股潮凉。
凌渊泽像从很深、很深的黑暗里被推回来——睫毛微微动了动。
他缓缓睁开眼,目光空洞,没有焦距,像是灵魂还停留在破碎的深渊底部。
他静静地躺着,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魔息在墙角爬动。
一名魔侍正为他重新覆上薄被,手才碰到他的肩,突然一愣:
“殿……殿下?!小殿下醒了?!快——快去禀报大殿下!”
魔侍惊喜得声音都变调了,匆忙转身往外跑。
寝殿内瞬间又陷入静寂。
凌渊泽没有说话。
没有回应。
只是慢慢、慢慢地撑起身子,眼神依旧空空的,像是看见了一间陌生的地方——又像是看见了一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家。
他坐在床榻边缘,指尖落在黑石雕纹上。
凉。
那么凉。
仿佛这一刻,他不是在摸床沿,而是在摸自己支离破碎的那半截魂。
魔侍们不敢出声,只远远守着。
凌渊泽低头,黑发落下,在他侧脸掩出一片苍白。
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,却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只是——静静地坐着。
空气静得像被凝住。
凌渊泽忽然轻轻弯了弯唇——是那种从混乱与痛中挣出来的……轻得像雾的笑。
正这时——
“渊泽!!!”
凌渊珩几乎是破门而入,毫不顾仪态地冲上来,一把把弟弟抱进怀里。
“渊泽,你终于醒了……哥哥在这,在这——”
他抱得太紧,恨不得下一瞬就把人藏进怀里永不放出去。
而被抱着的凌渊泽,眼神却空空的,像在雾里找什么。
忽然——
“哥。”凌渊泽抬头,声音轻轻的,像从深处飘上来:“小白呢?”
凌渊珩僵住:“……小白?”
凌渊泽点点头,很认真:“我的夫君。白君尘。”
——殿内空气瞬间炸开。
凌渊珩整个心脏被雷劈了一下,脑子嗡的一声,当场石化。
“什……么……?”
他怀疑自己听错了,连眼角都开始跳。
“你……你夫君?白君尘???你们什么时候——私、定、终、身——的?!!!”
凌渊泽眨眨眼:“忘了。”
凌渊珩:“?????”
凌渊珩整个人都快被气死:脸白一下,红一下,青一下。胸口像被魔龙踩了一脚,心跳都乱成一团。
他抓住凌渊泽肩膀,急得声音都变调:
“渊泽,你别吓哥哥!
是不是白君尘对你做了什么?!
是不是他给你下蛊了?!
是不是被夺舍了?!
还是他趁你虚弱的时候——乱来?!!”
凌渊泽迷茫地歪了歪头:“哥你在说什么?小白为什么要害我?他是我夫君啊。”
——凌渊珩的世界直接塌了。
“渊泽!!!”
“不可能!!!”
“绝对不可能!!!”
他一手抱着弟弟,一手捂住心口:“白君尘要真敢娶你……哥哥现在就去把他头拧下来!”
凌渊泽抬头看着哥哥,眼神清澈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,更像刚从雾里醒来的孩子。
“哥,”他的声音轻得像没用力,“带我去找小白,好不好?”
凌渊珩的太阳穴跳了一下。
“找他个鬼!”他压着火气,咬着牙:“他现在连我们家都敢占了!”
凌渊泽怔了怔,没听懂那句“占了”,只是更迷茫地眨了眨眼。
他想了想,忽然抬头,语气柔澈得让人心口发凉——
“哥,我们的父皇呢?”
凌渊珩整个人像被踩住了呼吸。
他的喉咙卡住,指尖微微发抖。
“渊……泽……”凌渊珩的声音第一次轻得像要散,“你……不记得父皇的事……情了?”
凌渊泽歪了歪头,眼神空空的,像在寻找一个应该存在却找不到的影子。
“父皇……”他轻声念着,像念一个被风吹散的名字,“他……怎么了?”
凌渊珩吸气,胸腔发紧。
他看着弟弟那双“什么都不记得”的眼,
那种清澈——不是纯真,而是悲伤到忘记了痛。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
凌渊珩喉头一哽,眼底血丝猩红。
弟弟刚从鬼门关捡回来,魂识还有缺口,此时再告诉他“父皇魂灭”?
那凌渊泽整个人可能会……彻底崩。
他闭了闭眼,声音发颤:“渊泽,你先别问……等你好一点……哥哥再告诉你。”
凌渊泽没有追问。
他只是低下头,手指抚在黑石纹上,轻轻描着那冰凉的纹路。
过了几息——
他又抬起头,眼神湿漉漉的,轻得像梦:“那……哥先带我去找小白,好不好?”
凌渊珩:“…………”
他的心脏:终于被捅死了。
寝殿外的魔风忽然顿住。
凌渊珩正左右为难,一道熟悉又让他怒火暴涨的气息,已经悄无声息地踏入寝殿。
“你——!”凌渊珩猛地抬头。
白君尘正站在他们面前,无序之力如细线般在脚边游动,像整个寝殿都被他压得低头。
凌渊珩心口“咔”地一下。
“白君尘!你是不是骗我弟弟了?!”他直接怼上去,哪怕下一瞬就被杀也不管。
白君尘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——只淡淡扫过他。
就在此时——
“……小白。”凌渊泽抬起头,空荡荡的眼神里突然亮了那么一星光。
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、慢慢地朝白君尘伸去。
那一瞬,整间寝殿都安静下来。
凌渊珩心脏一紧,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拦住弟弟:“渊泽!别过去!”他的声音带狠、带急、带怕——怕弟弟再被伤一次。
白君尘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。
只是轻轻一瞥。
一丝无序从白君尘的眼底滑过。
凌渊珩膝下的黑石“咔”地裂了一根细纹。他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锁攥住,动——不——了。
白君尘往前一步。
他的声音低沉、压得寝殿都冷下三寸:“渊泽。”
下一息——
他直接伸臂,将凌渊泽整个人揽入怀里。
那动作快得像风,稳得像山。
凌渊泽本能一声轻呼,紧紧抓住白君尘的衣襟,像终于找到能落脚的地方。
“……小白……不要走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得带着破碎。
白君尘的指尖在他后背轻轻一收,胸口的心跳也在那一瞬乱了一息。
“好。”就只有这一个字,却像把全世界都抱住了。
凌渊珩眼睛都要炸开,怒火冲得发抖:“白君尘!你给我放开我弟弟!!!你们没有结契,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!!!”
白君尘连头都没抬,只用眼神扫了他一下声音淡得像冷刀:“你动一下——试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