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清观院中陆岚独自坐在窗前,神情恍惚。
白日凌渊泽抬头时的神色仍在脑海回荡——那一瞬的惊鸿,像风掠过心弦,令他久久不能平静。
他沉默片刻,终是起身出院,敲响了师叔的门。
灰衣道者披衣而出,困倦地揉着眼:“这么晚不歇息,又在琢磨什么阵?”
陆岚低声道:“师叔,世上有没有一种阵法……能改变人的容貌?”
师叔神情一顿,眉头缓缓皱起:
“改变容貌?有是有,但那可不是人界的术。那种阵法多源自上界,以灵为引,以魂为基,极为危险。你问这个作甚?”
陆岚垂眸,语气平静:“没什么,只是忽然感兴趣。”
师叔叹气摇头:“好奇归好奇,别动那等旁门。凡阵改形易破,若动魂改貌,便近邪道。”
陆岚似乎没听见,低声又问:
“若一个人的容貌被阵法改过,我想看清他原本的样子……可有破解之法?”
师叔微怔,沉思片刻,道:
“若是凡术,灵识可破;若是魂阵,则须以心识察之。心若不乱,自能见真;若心有执念,所见皆幻。”
陆岚指尖微顿,低声重复:“心乱……则不见真。”
师叔望着他,忽又开口:
“不过——若那人中的是神界之法,那就不同了。那等术借天律易魂,恐怕只有施法之人自己才能解。”
他目光一凝:“你问这个,到底干什么?”
陆岚抬眸,神情如常,淡淡一笑:“好奇,没了。”
师叔看了他一眼,神情古怪,半笑半叹:
“何必执着一张脸?能改容者,往往也能改心。若真要识人,莫看皮囊,看魂。”
陆岚低声应了,转身时,夜风掠过,心口却更乱了。
他仰头望着月,忽然又想起凌渊泽白日的模样——平平无奇,甚至有些傻气。
陆岚一愣,心里猛地一凛:我这是在想什么?对方可是个男人啊!
他伸手“啪”地一拍自己脑门,低声骂道:“清醒点,陆岚!再胡思乱想,你就真该劈自己一雷。”
风从袖口钻过,他脸却更热了几分,半晌才咬牙嘀咕:“平平的脸……怎么还看着顺眼……”
说完又狠狠一扇自己一巴掌:“去你的顺眼!”
陆岚一路走回院中,心里还在乱成一团。
我不可能喜欢男人。一定是错觉。
他抬眼,正好看见自己那个小师弟在院里练剑。陆岚心头一动,忽然就站那儿,死死盯着他看。
小师弟被盯得浑身发毛,剑一歪,结结巴巴道:“师、师兄……你、你干什么这样看我?很、很吓人的……”
陆岚愣了两息,忽然自己都被逗笑了。
他摇摇头,心里那股紧绷的气也松了下来:果然,我还是不喜欢男人。
这一想,心口轻快了许多。
他负手转身离开,嘴角还带着笑意:“行了,继续练吧。”
小师弟一脸莫名:“……我什么都没做啊?”
陆岚刚转过角,就看见前方那两位熟人——洛临正一手掐着凌渊泽的后领,像拎小鸡似的:“我让你半夜乱跑!”
凌渊泽边挣边笑,嘴里还不服气地嚷:“我这不是出来赏月嘛!”
陆岚:“……”
他当场石化。
整个人像被阵法定住,目光直直落在凌渊泽的笑容上——笑得眼睛弯弯。
心脏噗通一下。
陆岚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,装作什么也没看见,面无表情地转身、退后、贴墙。
他表情平静,姿态淡定——唯独耳尖红得能烤糍粑。
心里却在狂吼:“不是吧?!我刚刚才测试过!我不是喜欢男人的!那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——”
他努力深呼吸,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路过的正人君子。
可忍了两秒,又忍不住——悄悄从墙边探出半个头。
结果正好看到凌渊泽被洛临一拍脑袋,那少年还笑着回头。
四目差点对上。
陆岚“唰”地又缩了回去,整个人绷直,心底狂喊:“完蛋了完蛋了,他是不是看到我了?!”
然后低头,强行整理衣袖,装作路人自言自语:“哈哈,夜色真好……空气真清新……这砖真平整……”
说完,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往反方向走去,步伐僵硬得像刚从阵法里爬出来。
“天啊,我要是再遇见他,下次就直接原地遁走。”
陆岚在角落里怀疑人生,忽听身后有人低声唤:“陆岚。”
他猛地一转身,几乎和白俊辰撞个正着。
那一瞬,空气都冷了。
白俊辰静静看着他,眼底的笑意全无,只有一层压抑得发寒的光。
陆岚愣住,心里一阵发毛:这气压是怎么回事?我又没干啥……
半晌,白俊辰淡淡开口:“你最好——离他远一点。”
声音不高,却像钉子一样钉进耳里。
陆岚彻底懵了。
“啊?”他指了指自己,“我?我啥也没干啊?”
白俊辰目光一沉,袖袍一拂,转身离开,只留一句冷冷的话:“听不懂也好,记得就行。”
陆岚站在原地,心口一阵乱:“我这是……被威胁了?可我真什么都没干啊!”
夜深,洛临在屋内,嘴里还念叨着:“你给我老实点,别半夜乱跑。”
凌渊泽“哦”了一声,刚想说什么,白俊辰的脚步已在门口响起。
他抬眼一看——那人面色淡淡,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冷意。
洛临眼皮一跳,立刻识相地后退一步:“你们聊,我出去……看天气。”
说完,人影一闪,溜得比风还快。
屋里只剩两人。气压,瞬间低了几度。
凌渊泽笑得有点僵:“那个……我就随便走走,没干什么啊。”
白俊辰目光落在他身上,淡声道:“你不要老是出去瞎走,省得——某些人惦记。”
凌渊泽一怔,心里一紧,立刻手忙脚乱解释:“不是,我真没让人惦记!我、我只是正常赏月——”
“我在你心里,有位置吗?”
白俊辰突然的一句问话,不带火气,却比任何斥责都要重。
凌渊泽的呼吸一滞,声音结结巴巴:“有……有啊。”
白俊辰缓缓逼近,语气仍是温和的,却像细丝缠魂。
“是什么?灵宠?伙伴?……还是夫君?”
凌渊泽整个人往后缩了一步,声音发虚:“你、你别问这个……”
“说。”白俊辰的目光灼灼,近得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。“我想要一个答案,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。”
凌渊泽被他逼得退到桌前,脸都红透了,忽然爆发:“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说啊!”
白俊辰忽地一笑,声音极低:“因为我怕——你不说,就要走。”
凌渊泽怔了怔,咬了咬唇,猛地伸手抓住他:“一辈子的人,可以了吧!”
话音一落,空气似乎都静止了。
白俊辰的指尖微颤,那根隐匿的红线骤然显现,绕着两人脉息燃起。
他低声笑了笑,眼底的怒意早已化成爱意:“原来你没骗我。”
下一瞬,他抬手捧住凌渊泽的脸,轻声道——“我愿意。”
唇落如风,窗外月色寂寂,唯有红线一寸寸亮起,在两人之间缠成永夜不灭的一线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