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家茶庄,表面是家寻常店铺,实则是端珵麾下的一处秘密据点。
润青随端珵刚下马车,目光便是一凝——廊下快步迎来的女子,虽只着一身素净的青灰窄袖布衣,发髻简单绾起,他却一眼认出,这正是端珵那间私人茶室里技艺精湛的点茶师,至柔。
她此刻的装束与往日大不相同,但那份从容气度却丝毫未变。
至柔不动声色地将他们一行人引入密室。还未落座,端珵便直入主题:“宫中情况如何?”
“宫禁已彻底封锁。”至柔面色凝重,“所有宫门守卫都已换成荀丞珲的亲信。”
她顿了顿:“更棘手的是,荀丞珲以‘京城戒严、以防哗变’为名,已将其直属的京畿西营五千兵马调入外城,扼守了所有通往皇城的主干道和战略要地。”
室内一时沉寂。端珵心念电转:冥蛛帐眼下能调动的好手不足二十,在数千大军面前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但有个好消息,”至柔适时打破沉默,“我们基本可以确定,圣上仍在宫中,并且还活着。”
申荃开口:“当务之急,是救出陛下。”
“不错。”端珵颔首。
至柔上前一步,神色愈发严肃:“殿下,请恕我直言,您眼下的处境极为凶险。圣上无嗣,又未立储,依照郸国‘兄终弟及’的祖制,郑王庆荣既已亡故,最名正言顺的继位者,便是下落不明的晋王嘉荣,其次便是您和荀丞珲。”
“若您回京的消息走漏,荀丞珲的屠刀必将挥向三方——弑君,清除晋王,再将这弥天大罪扣在您这位‘九殿下’头上。届时,他这位手握重兵、‘平定叛乱’的靖北王,便是帝位最名正言顺的人选。”
一番剖析鞭辟入里,众人皆心服口服,润青也终于明白,端珵为何如此倚重至柔。
端珵缓缓起身,目光如炬:“至柔说得在理。眼下有三件事刻不容缓:一是立即进入宫中,救出皇兄;二是寻到晋王下落,绝不能让他落入丞珲之手;三是我们必须掌握兵马,否则一切都是空谈。”
谢恒当即上前请命:“瑞王殿下,搜寻晋王之事,请交由下官来办。下官与晋王殿下昔年在太学曾为同窗,且晋王殿下于下官有恩,臣一直感念于心。臣愿以此身,报当年知遇,救殿下于危难。”
“好!”端珵重重拍案,“晋王的安危,就托付给你了。”
他转向最信任的侍卫呼延:“你去策反丞珲麾下我父帅的旧部。持我信物与手书前去,问问他们,是愿追随逆贼遗臭万年,还是愿助故主之子匡扶社稷!”
“申荃,你去找宗正和几位持重阁老。荀丞珲想用刀兵快刀斩乱麻,我们就要用祖宗法度来应对。务必在他下手之前,将他的阴谋公之于众。”
“至柔,你就留守此地,负责消息流转,联络各方暗线。”
最后对众人道:“我会亲自入宫,营救皇兄。”
满座皆惊。
“殿下不可!”谢恒急道:“宫内情况不明,您万金之躯,岂能亲涉险地?”
端珵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劝阻:“你们可曾想过,丞珲为何还留着皇兄的性命?”
众人一时语塞,端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:“他在等我。这个局,最终的目标是我。只有让我在宫中‘畏罪自尽’或‘死于乱军’,他才能将弑君与清除政敌一举完成,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。”
他环视众人,声音沉毅如铁:“所以这不是秘密营救,而是正面破局。他既算准我会去,那我便去。这不是落入陷阱,而是闯进他的主场,在他的棋盘上,与他对弈一局生死棋!”
“事不宜迟。晚一刻钟,皇兄就多一分危险,且你们当中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皇宫。”
他话语中的决绝与冷静,终于压下了所有的不安与争议。在场的所有人深知劝阻无望,且局势确实如他所言,只得将万千担忧压在心底。
众人不再多言,各自领命,鱼贯而出。
至柔体贴入微地带上了门,将最后一点空间留给了他们。
室内骤然安静下来。
端珵转向润青,解下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,递了过去。
“这玉,上次送给你,你不要。”他声音低沉:“现在,我要你收下。”
润青看着那枚在灯火下流转着光华的并蒂莲玉佩,又抬眸看向端珵。他伸手接过,指尖触到的瞬间,他微微一怔——那玉石竟不似寻常玉石冰凉,而是暖暖地熨帖着他的手掌,如同一颗被捂热了的心,沉甸甸地坠入他手中。
“我没办法带你进宫。”他凝视着润青的双眼:“我要你留在至柔这里,做我们所有人的后盾。一旦……一旦我们有人受伤,你需要用你的医术,从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润青将玉佩紧紧握在胸前:“我在这里等着......”
话音未落,端珵已上前一步,一手抚上他的脸颊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这个吻不带丝毫掠夺,只有倾尽所有的温热与郑重。唇齿间是灼热的呼吸,是比任何誓言都沉重的约定。润青闭上眼,回应着这份决绝的温柔,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烙印进骨血里。
片刻,端珵缓缓退开,额头仍与他相抵,低哑的嗓音如同叹息:“等我回来。”
润青轻喘着,眼底氤氲着水光,却满是坚定,他用力点头:“一定。”
端珵深深看了他一眼,随即毅然转身,推开了密室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