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可!” 顼宗断然拒绝,他几乎以为云朔是疯了——让一个被对方点名索命的人出任使臣,荀丞珲会如何想?让你杀了他以表忠心,你反倒派他来谈判?这究竟是臣服,还是赤裸裸的挑衅?
“这只会让北郸质疑朕议和的诚意。”顼宗冷森森道:“他们会认为我朝连最易履行的条件也不愿为之,后续诸事,也必然阳奉阴违。届时荀丞珲大可借机挥师南下,理由便是——我大云国毫无信义!”
怒火与焦躁灼烧着他的理智,那一瞬间,他几乎就要挥手,令殿前侍卫将云朔推出去斩首。
“陛下,”云朔再次开口:“请容臣一言。”
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将死之人的惶恐,反而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。顼宗到了嘴边的命令竟生生顿住。
他死死盯着阶下臣子,胸膛因未平的怒意而微微起伏。
“说。”
云朔将身体挺得笔直,目光坦然迎上帝王审视的视线:“此策关乎国体,干系重大,臣,恳请近前密奏。”
殿内空气凝滞。顼宗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剜开他的心肝肺腑,看清其中究竟藏着何种胆大包天的计策。短暂的死寂后,皇帝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
“准。”
云朔起身,坦然近前,在帝王耳边低语了数句。
顼宗脸上的怒色渐渐转为怀疑和惊诧:“世间……真有这般法术?”
“此非仙家法术,不过是精妙些的易容手段罢了。”云朔从容应答,“陛下若心存疑虑,臣可请菡濯师父当场演示。”
当菡濯应召入殿,在帝王面前施展那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术时,顼宗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面容如何瞬间彻底化作另一副模样。他绕着易容后的云朔走了三圈,甚至亲手触碰其脸颊,竟找不出丝毫破绽。
顼宗负手踱步,内心如同天人交战。
杀云朔,他舍不得。此子有勇有谋,身手胆识皆是一等一的糕手。从北郸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粮草战马,在太后的人动手前拿到账簿,这样的人,正是制衡太后一党的一把利刃。若就此诛杀,无异于自断臂膀。
论和议,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。他自幼在黍州长大,对于北地的风物人情皆有切身体察,在泫州大营能全身而退,足见其机变;此番于绝境中顷刻之间想出假死易容的奇策,更显其心思敏捷。此等临危不惧、随机应变的特质,正是和谈中最难能可贵的。
可若用此计,风险实在太大了。一旦被识破,北郸铁蹄必将长驱直入,届时山河破碎,他便是千古罪人。
就在这犹豫不决之际,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云朔身上。这个年轻人脊梁挺得笔直,俨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那沉静的目光中,除了决然,更有一份成竹在胸的笃定。
忽然,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——若连这般奇策都不敢用,他要如何保住自己的龙椅?若因畏惧而错失良机,与坐以待毙何异?
更紧要的是,他想起云朔北伐前呈递的的那份万言奏章。其中所展现的远见卓识,令他记忆犹新。若是韦旻当时肯听他一句,也许北伐就不会败……
良久,顼宗终于停下脚步:
“既然如此……朕准你所奏。”
他凝视着云朔,目光如不见底的深渊:“可是你要知道,和议结束之后,世上便再也不能有岑云朔这个人了。”
云朔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:
“臣岑云朔,愿以此身此名,为陛下换取社稷安泰。唯愿此去,不负陛下重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