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谨以为少帝没听清,只得将那句烫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:“他们要陛下先行交出驾部司侍郎岑云朔的首级。”
“岑云朔?”
范谨知道少帝一定不爱听这些话,硬着头皮答道:“正是。这是北郸靖北王荀丞珲亲口提出的条件。他说,此人先前在北郸泫州大营对他多有不敬,更劫走大批粮草辎重与战马。此等狂悖之徒,不杀不足以平军民之愤。”
他心跳如擂鼓,快速觑了一眼顼宗的脸色:“那荀丞珲说,若陛下诚心和谈,就得……拿出一点诚意来。”
顼宗的眉头紧紧锁起。他本不在乎区区一个岑云朔的生死,甚至,若在平时,用一个驾部司小官的人头换取议和顺利,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。但此刻,此人刚刚助他与太后抗衡,正是得用之时。今后,或许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,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杀了……
可若是不交, 北郸铁骑陈兵边境,朝廷再也经不起一场战事了。
他带着一丝侥幸发问:“能否用金银赎买?或是以其他条件相抵?”
“老奴也试探过,可北郸使节说这件事,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——陛下,要不要老奴派人……”范谨抬手,悄悄比了个“做掉”的手势。
顼宗犹豫了一下,摇了摇头:“还是让朕先和他谈谈。”
范谨躬身退出。
顼宗独自伫立在空荡的大殿中,目光再次落到那本摊开的账簿上。邢埙已死,太后势力再次浮出水面,蠢蠢欲动,朝局风雨飘摇。一个“岑云朔”的性命,在这盘根错节的朝局与危如累卵的国势面前,轻如尘埃,却又重若千钧。
云朔刚回到驾部司值房,还未坐定,又被内侍匆匆召回宫中。
是福不是祸,是祸终究躲不过。云朔将心一横,转身再度踏入那深宫的漩涡之中。
顼宗从御案后走出,踱步到云朔面前,沉默了片刻,才艰难地开口:
“岑卿,北伐败了。如今北郸大军压境,朝廷……不得不议和。”
云朔心头一震,虽然这是早已预知的结果,但“议和”二字由天子亲口说出,依旧像一记重锤,砸得他胸口发闷。
顼宗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:“北郸提出的议和资格,是要朕,交出你的人头。”
云朔猛地抬头,眼中先是震惊,继而化作一片荒诞的悲凉。他刚刚还在思忖如何在这败局中为国尽力,转眼间,自己却成了议和的祭品?
顼宗偏过头,避开他灼人的目光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无奈:“朕,亦十分为难。眼下这个局势,朝廷需要喘息的时机。北郸势大,若不应允,恐有覆巢之危……你,可有话说?” 他将这个残酷的选择,赤裸裸地抛还给了云朔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,但云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求饶无用,愤慨则会死得更快。他倒不是畏死,只是此时太后头上的那份仇还没报,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。电光石火间,他心念急转——唯一的生路,便是将自身性命与帝王最关心的国事牢牢系在一起。
他陡然发问,声音竟出奇地平稳:“陛下,派去议和的使臣,可有人选?”
顼宗愣了一下,完全没料到他会在此刻问这个问题。他如实答道:“还没有。此事干系重大,满朝文武,也找不出几个堪任之人。”
这几日,他正为此事焦头烂额。
“既然如此,那么微臣——”云朔突然向前一步,单膝跪地,斩钉截铁道:“愿为前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