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端珵得知丞珲提出以岑云朔人头作为和谈条件时,他的第一反应是:以那小子的机变和身手,这颗脑袋,怕是没那么容易落地。
北郸皇宫里,气氛正紧张。
荀丞珲梗着脖子,面色涨红:“谈什么谈?咱们刚打了胜仗,正该一鼓作气打过江去!这时候收手,对得起死伤的弟兄吗?”
玿宗坐在龙椅上,慢悠悠地喝了口醒酒茶:“二弟的勇猛,朕是知道的。可眼下北边额托人刚刚闹过一阵,国库实在吃不消了。让南边给咱们进贡些银钱马匹,咱们缓过这口气,来年再打也不迟。”
荀丞珲还要争辩,玿宗转头问旁边的端珵:“九弟,你怎么看?”
端珵平和地接过话头:“皇兄说得在理,将士们连着打仗也辛苦,且眼看就到要隆冬时节了。不如趁着南云服软,好好休整。再说二哥,您这前脚刚递上这‘议和条件’,后脚就力主开战,南云该怎么看我们?倒显得我们大郸国反复无常,毫无道义可言。”
玿宗扭头问身边的内宦:“是了,那岑云朔首级的事,南云答应了没有?”
内宦连忙回话:“已经答应了。”
玿宗又问:“他们的和议使臣定下来了吗?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陛下,使臣名叫宋任投,之前没听说过这个人,可能刚提拔上来的。”
玿宗点点头。
丞珲在一旁吐槽道:“这帮南蛮的名字,怎么都起的古里古怪的。宋任投……?倒是应景。”
端珵趁机请命:“皇兄,这次和谈,就让臣弟去吧。”
他心里盘算得清楚——若云国那边李代桃僵,随便找个人头冒充岑云朔,他便顺势而为,装作不知。否则,要是那小子真死了,扶樱可要难过上好一阵子了。
虽然已经很久没跟他见上一面,但扶樱这个名字,却早已沉在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。很多事都会先为他考虑一番,这几乎成了端珵一种无需思索的本能反应。
这份牵念,霸道得很,也固执得很。
荀丞珲立刻瞪起眼睛:“老九,你这番主动请缨,该不会又要胳膊肘往外拐吧?”
端珵微微一笑,不慌不忙道:“二哥说笑了。我这不是想着,你性子刚直,最见不得这些讨价还价的琐事。我平日里脾性缓些,正好替皇兄和二哥分忧。”
玿宗满意地点头:“那就这么定了,九弟,望你此去,能为我朝带回佳音。”
端珵躬身:“臣弟领命。”
和议地点设在边境上的一处驿站。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疾行,云朔按照临行前扫地僧传授的机窍,专注地练习着变声技巧。当他终于能自如地切换两种声线时,这才注意到身旁的菡濯异常安静。
菡濯乔装打扮成他的随从,抱膝坐在车厢角落。
云朔目光温柔,带着几分歉意:“这趟凶险,事先没问过你,就把你卷进来,心里怨不怨我?”
菡濯抓起水囊灌了一口,用袖子抹了抹嘴,将目光移向别处:闷声道:“从前我爹随你爹征战,如今我跟着你,也没什么不该。再说了——”他回过头来,瞥了云朔一眼:“这易容术,离了我可不成。”
他看了一眼云朔脚踝上隐隐露出的镣铐:“那个……磨得难受吗?”
云朔不动声色地将裤脚理好,平静道:“不碍事,等到了驿馆就能取下来了。”
“分明是信不过你!”菡濯声音里压着怒意,“你若真想走,这一路有多少机会……”
云朔轻轻摇头,用眼神止住他后面的话,反倒温声宽慰道:“都是小事。况且,这也是我自请戴上的,如此一来,陛下也能宽心些,省得他担心我中途跑了。”
和议当日,驿站正厅。
两国使团分列左右,气氛凝重。北郸副使依照议程,率先发难:“贵国承诺的罪臣岑云朔首级,乃我大郸皇帝特许和谈之条件。如今何在?”
南云正使“宋任投”微微颔首示意。一旁乔装的菡濯随即出列,手中捧着一个暗红色木质漆盒,缓步上前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木盒之上。
端珵作为北郸正使,端坐主位。盒盖掀开的刹那,他的面色猛地一沉。
他强定心神,依礼起身验看。那面容,那轮廓,连眉宇间那抹特有的倔强都分毫不差——难道那小子……真就这么死了?
坐回主位时,端珵已收敛了神色。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,沉声道:
“验看无误。岑云朔已伏诛,此节已了。现在,可以开始商谈正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