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风雪似乎永无止境。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,抽打在脸上,如同冰冷的刀片。能见度不足十米,四周是一片翻滚着的、令人绝望的苍白。
我和老三互相搀扶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跋涉。每前进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。寒冷无孔不入,穿透了早已湿透、结冰的衣物,侵蚀着早已透支的身体。
我的右臂依旧软软地垂着,只有指尖传来些许针刺般的麻痹感,提醒着它还未完全坏死。左臂则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搀扶和寒冷而几乎失去知觉。老三的情况更糟,他冻伤严重,脸色发青,呼吸急促而微弱,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。
我们从基地逃出来已经不知道多久了。没有方向,没有目标,只是本能地想要远离那个地下魔窟,远离那可能已经降临的恐怖。
“大……哥……”老三的声音断断续续,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“放下我……你……自己走……”
“闭嘴!”我咬着牙,从几乎冻僵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“要活……一起活……”
但希望渺茫得如同这暴风雪中的一粒尘埃。体温在快速流失,意识开始模糊,脚步越来越踉跄。我们甚至无法判断是否只是在原地打转。
就在这时,我右手的烙印,那一直沉寂的烙印,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 悸动 。
不是之前的冰冷和饥饿,而是一种…… 指向性 的微弱牵引感。仿佛一根无形的线,连接着烙印,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。
是那个存在?它在召唤我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我停下脚步,努力集中几乎冻僵的意识去感知。
那股牵引感很微弱,却持续不断,指向我们左前方的某个地方。
“怎么……了?”老三虚弱地问。
“……那边……”我艰难地抬起左臂,指了指那个方向,“有……东西……”
没有解释,也无法解释。这只是一种绝望中的直觉,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我们调整方向,朝着那股牵引感传来的方向艰难挪动。
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。风雪似乎更大了,企图将我们彻底埋葬在这片白色的荒漠之中。
就在我们几乎要再次耗尽力气,瘫倒在雪地里时,前方的风雪中,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、深色的轮廓。
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?或者……建筑的残骸?
希望给予了我们最后的力量。我们拼尽最后力气,朝着那个轮廓挪去。
越来越近。轮廓逐渐清晰。
那竟然是一辆半埋在积雪中的、老旧的越野车!车身锈迹斑斑,覆盖着厚厚的雪,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!它像是被遗弃在这里很久了。
在这荒无人烟的绝地,怎么会有一辆车?
但此刻我们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。车门没有锁,我用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,几乎是和老三一起摔进了车里。
车内冰冷,积着一层薄雪,但终于隔绝了那要命的风雪。相对密闭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可怜的暖意。
我们瘫在冰冷的座椅上,如同离开水的鱼,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气。
过了好一会儿,我们才稍微缓过一点劲。我开始在车里翻找,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——食物、水、或者哪怕是一盒火柴。
手套箱里空空如也。后座上只有一些破烂的毯子和空罐头盒。
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,我的手指在驾驶座下方的阴影里,摸到了一个坚硬、冰冷的金属物体。
我把它掏出来。那是一个老旧的、军绿色的金属酒壶,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、无法辨认的符文。拧开壶盖,一股辛辣刺鼻的液体气味扑面而来——是高度数的烈酒!
“酒……有酒……”我声音沙哑地把酒壶递给老三。
老三眼睛一亮,接过酒壶,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,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,但脸上瞬间恢复了一丝血色。他把酒壶递还给我。
我也喝了一小口。如同液态火焰般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进胃里,带来一阵短暂的、虚假的炽热,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冷。
我们轮流小口喝着酒,感受着那点珍贵的暖意在体内扩散。
随着体温的略微回升和精神的放松,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。我的眼皮越来越重,意识开始模糊。
就在我即将陷入昏睡的边缘,我右手的烙印,再次传来了悸动。
这一次,不再是遥远的牵引。
而是一种近在咫尺的、冰冷的…… 共鸣 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,就在这辆车里,或者在这辆车附近,与我的烙印产生了呼应!
我猛地一个激灵,睡意瞬间被驱散大半。
我警惕地坐直身体,环顾车内。除了破烂的座椅和空罐子,什么都没有。
车外,风雪依旧呼啸,一片混沌。
但那共鸣感清晰无误。
它来自……车外?车底?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不安,对老三做了个警惕的手势,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车门。
风雪瞬间涌入。
我咬着牙,匍匐着爬出车外,趴在冰冷的雪地上,艰难地朝车底望去。
车底下的积雪似乎比周围要薄一些,形成了一个浅坑。
而在那浅坑的中心,半埋在冰雪和黑色的泥土里的——
是一面边缘已经破损、镜面布满裂纹的……
铜镜 。
它古老而晦暗,但镜面上那些扭曲的裂纹,似乎隐隐构成了一个与我掌心烙印极其相似的、旋转的漩涡图案!
我右手的烙印此刻正微微发烫,与那面破镜产生着强烈的共鸣!
是它!是它在牵引我?!这面镜子……和河床边我埋下的那面有关?和这一切的起源有关?
为什么它会在这里?在这辆被遗弃的车上?
我伸出手,颤抖着,想要拂去镜面上的冰雪。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的瞬间——
“唔!”
后脑传来一阵剧痛!
整个世界天旋地转,我眼前一黑,向前扑倒在雪地里,最后的意识里,只看到一双沾满泥雪的、粗糙的皮靴走到我面前。
一个苍老、沙哑、仿佛被风雪磨砺了百年的声音,带着极度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,在我耳边响起:
“……终于……找到你了……‘钥匙’……”
“……也终于……等到你了……‘守门人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