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沉沦,仿佛被拖入无底深渊。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,无数充满痛苦与谴责的扭曲低语在耳边嗡鸣,那是同袍们临死前的哀嚎和他自己内心无尽的悔恨交织成的魔音。
忽然,下坠感戛然而止,一点微光亮起。
墨少源剧烈地喘息着,猛地睁开了眼睛!
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地窖无边的黑暗,而是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,投下的斑驳光线。
耳边传来了风声、鸟鸣声,还有……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。
他猛地发现自己正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,身上穿着熟悉的夜行衣,手中紧握着一卷羊皮纸。
身旁传来极其轻微的呼吸声,是他最得力的副手,年轻的斥候李边胜(代号“山猫”),正用一块绒布仔细的擦拭着他淬毒短刃,眼神专注,像一只准备扑击的猎豹。
稍远些,体型魁梧、力大无穷的爆破手王铁柱(代号“石熊”)正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绊索和火药装置,确保万无一失。
还有负责记录、观察和支援的赵小月(代号“灵雀”),一个心思缜密的姑娘,此刻正借着最后的天光,再次确认手绘的简易地图和撤退路线。
不远处,就是那座他侦查了无数次的敌方据点。
记忆里的全军覆没是梦境还是现实?!
他这是太紧张恍神的臆想?还是预见了未来?!
李边胜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枚用于紧急示警的信号笛,几乎是用气声说话,眼神里混合着紧张和兴奋:
“头儿,线报确认了,西侧哨塔,子时整,换防空隙约莫一炷香。哨兵会有短暂的交接空隙。”
王铁柱拍了拍怀里用油布裹得好好的火药,闷哼一声,声音压得极低:
“娘的,最好别出岔子,老子还想回去喝碗热酒呢。”
赵小月抬起头,秀气的眉头微蹙,轻声道:
“地图和路线无误。但……头儿,我总觉得有点太安静了。按照常理,这等重要据点,外围巡逻不该如此稀疏。”
墨少源的思绪被几人的话打断了,他压下心头那浓重的不安,只当是自己压力太大做的不好的梦。
他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沉静中带着紧张的脸庞,深吸一口气,郑重下令:
“记住我们的目标:确认布防图,非必要绝不能暴露。子时行动,山猫先行侦查,石熊负责断后和必要时制造混乱,灵雀居中策应记录。行动!”
时间在极度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。
夜色彻底笼罩山林,月光被云层遮掩,只有零星几点星光。
子时将至。
四人如同训练了千百次那般,借助阴影和地形,悄无声息地朝着西侧哨塔摸去。
李边胜如同真正的山猫,身影融入黑暗,率先靠近塔楼侦查。
他很快返回,打出一系列代表“安全,守卫松懈,换防间隙已现”的手势。
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。
墨少源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,这场景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!
但如今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他再次压下不安,打了个手势,小队成员依次利用钩索和塔楼外部的粗糙结构,极其谨慎地攀爬而上。
塔楼上两名等待换岗的卫兵果然心不在焉,靠着墙根几乎要打起瞌睡。
李边胜和墨少源默契配合,用浸了迷药的布巾从身后迅速制伏了他们,未发出一点声响。
塔楼内部狭小而昏暗。
墨少源根据线报描述,很快在一处松动的砖块后找到了隐藏的暗格。
那张关乎边境安危、记录着沧澜国布防详情的情报,正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他迅速取出纸卷,入手微凉。
太顺利了……一切和他的臆想一模一样。
就在他指尖触及纸卷,尚未将其完全握入手中的刹那!
“咔哒!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轻响从脚下传来!
“陷阱!”墨少源头皮炸开,厉声低吼!
但警告已然迟了!
塔楼地板突然向下翻折!
根本不是实心木板,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翻板陷阱!
四人猝不及防,惊呼声中齐齐向下坠落!
重重摔落在塔楼底部冰冷坚硬石地上的同时,刺耳的铜铃声疯狂响起,瞬间传遍整个据点!
紧接着,是外面骤然爆发的喊杀声和密集的火把光芒!
无数埋伏的沧澜国士兵从周围的营房、阴影中蜂拥而出,将他们所在的塔楼围得水泄不通!
火光照亮了士兵们冰冷的盔甲和出鞘的兵刃。
他们落入了早已张好的口袋!
“中计了!情报是假的!”
李边胜咳着血爬起来,刚才的坠落让他受了伤,他抽出短刃,眼神绝望而凶狠。
王铁柱怒吼一声,试图点燃怀中的火药制造混乱,却被数支从上方射来的强劲弩箭逼得狼狈躲闪,火药包脱手滚落一旁。
赵小月脸色惨白,却迅速拔出贴身匕首背靠墙壁,急促道:
“头儿!怎么办?!信号笛可能传不出去!”
“杀出去!”墨少源目眦欲裂,拔出佩剑,试图带领队员冲向塔楼底层的门。
然而敌人数量远超想象,且早有准备。箭矢如飞蝗般从四面八方射来。
王铁柱咆哮着挥舞着捡起的敌人掉落的长刀,试图劈开一条路,却瞬间被数支长矛刺穿,壮硕的身躯重重倒地,鲜血染红了地面。
“铁柱!”李边胜嘶吼着,想要冲过去,却被更多的敌人拦住。
“头儿!走啊!把线人已投敌的情报带回去!”
赵小月突然尖叫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将墨少源推向一个因混乱暂时出现的缺口,自己则转身扑向了追兵,试图用娇小的身躯为他争取哪怕一瞬的时间。
冰冷的刀锋瞬间没入了她的身体。
墨少源最后看到的,是李边胜被乱刀砍倒的画面,和赵小月倒下时望向他的、充满急切与决绝的最后眼神。
无尽的恐慌淹没了他,眼前的一切和他的臆想如出一辙,不,那不是臆想,分明是他从未来回来了!
他想尖叫,想阻止,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拖着重伤之躯,狼狈不堪地逃入密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