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说怎么办嘛,臭猫!”月摇不服气地跳脚,“难道就看着他喝喝喝,继续烂在这里吗?又或者,最后喝死在这里吗?”
白月沉吟片刻,墨色的猫瞳闪过一丝狡黠:
“或许……我们可以用幻术?制造一个梦境,让他在梦里感受到家人的原谅,或者让那个老吏亲口对他说‘没关系’?”
“不止是让他听到原谅,而是构造一个漫长的幻境,让他在里面经历另一种选择,弥补遗憾?虽然耗费大点,但我可以试试。”
天心摇了摇头,否定道:
“幻术终是镜花水月。就算再真,也是假的。一旦清醒,发现是假的,只会让他觉得再次被欺骗,陷入更深的绝望。甚至可能因为落差太大,彻底崩溃。”
“他需要的是真实面对,而不是虚假的安慰。”
“那……找南风那个光头来?”月摇又想起这个人,“他不是最会念经安抚人吗?让他来给章烽讲讲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讲讲佛法,净化一下?”
这次连天心都忍不住白了它一眼:
“月摇,佛法度人,也需缘分和自悟。章烽此刻的心被仇恨和自责填满,强行说教,无异于隔靴搔痒,甚至可能激起他的反感。”
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!”月摇气得在桌上蹦来蹦去,“那我们还能做什么?陪着他一起喝酒骂街吗?”
“总不能我们去把那个无辜老吏的家人找来,让他们亲口原谅他吧?这大海捞针的怎么找?找到了人家凭什么原谅一个伤害亲人的凶手?”
“或者……我们教他修炼?”白月突发奇想,“力量或许能带给他新的支撑?”
“仇恨与悔恨驱动下的修炼,极易走入魔道。而且他年纪已长,凡人之躯,谈何容易。”天心再次否定。
一夜争论,叽叽喳喳,吵吵嚷嚷。
白月提出了十几个方案,月摇贡献了几十个不靠谱的主意,又被一一否决。
白月打了个哈欠,露出些许疲态:
“喵……人心复杂,果然比破解秘境阵法还难。我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了。”
月摇也骂累了,瘫成一小团绒毛:
“啾……脑子真的要烧掉了……”
油灯的火苗渐渐微弱,窗外雨已停歇,只有檐雨滴答答作响。
窗外,东方既白。
一猫一鸟争论得筋疲力尽,最终昏昏睡去,留下天心独自对着跳跃的灯火出神。
她将白月和月摇提出的方案在脑中一一掠过,又一一否定。
报仇雪恨?虚幻安慰?外力救赎?
似乎都差了点最关键的东西。
她回想章烽讲述时那撕裂般的痛苦,那无法面对自己、无法面对过往的绝望。
他将自己流放至此,本质上是一场对自我的无尽刑罚。
忽然,天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她低声自语,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。
外力无法真正救他。
他需要的,不是仇恨的终结,不是虚幻的宽恕,甚至不是别人的原谅。
他需要的,是一场对自己发起的、公正的审判。
以及……审判之后,无论如何,都要走下去的勇气和理由。
天心深知,章烽的恨与悔已深入骨髓,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。
翌日,天气放晴。
天心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默默准备多余的饭食,而是开始干预。
清晨,小镇尚未完全苏醒,但已有勤快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向镇外薄田,几个妇人端着木盆相约去河边浣衣,低语声和脚步声打破了寂静。
章烽依旧瘫坐在门槛上,抱着空酒坛,眼神空洞地望着泥地。
天心端着一碗米粥,步伐平稳地向他走去。
她在章烽面前停下,将粥碗放在他脚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。
距离恰到好处,不远不近。
“章烽。”她开口,声音清冽,穿透晨雾。
章烽迟钝地抬起眼皮,看了她一眼,又很快垂下,没有任何表示。
他似乎连驱赶她的力气和意愿都没有了。
天心没有在意他的麻木,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,看向更远的地方,语气平缓地开口:
“这雾,像不像你被逐出军营那天的天气?灰蒙蒙的,压得人喘不过气,看不清前路,也……看不清背后。”
章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
那被刻意尘封的刻骨铭心的画面,被她一句话就如此轻飘飘地勾扯出来,血淋淋地摊开在这个平凡的清晨。
他喉咙滚动,爆发出浓烈的厌烦:
“滚开!我说过别来烦我!”
路过的两个农人吓了一跳,赶紧绕开走,还回头瞥了几眼,低声嘀咕:
“那姑娘又去了……真是不怕死……”
“离远点离远点,那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……”
天心仿佛没听到他的驱赶,也没理会路人的目光。
暗自腹诽:啧,昨天还跟人家讲故事,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!
天心继续说着,声音不高,却字字砸在章烽心上:
“在那样的天气里,失去一切,心里揣着一把火,恨不得烧毁所有……包括自己。”
章烽猛地闭上眼,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的泥土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还要提起?
昨夜倾诉是宣泄,而此刻被当面揭开,却是另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。
他宁愿她像昨夜一样只是沉默地听。
“但最烈的火,若烧错了方向,最终只会灼伤自己,和那些……本不该被波及的人。”
天心的语气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。
“比如,那个只是想履行职责的老吏。”
“闭嘴……”
章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沙哑微弱,却充满了痛苦和哀求,而非刚才的暴怒。
他不想再听了,昨夜的一切已经让他筋疲力尽。
卖炊饼的王老汉探出头,看到这一幕,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。
对面屋子的孙婶子把孙子拉进屋,小声叮嘱:
“别去看,乖乖待在屋里。这小姑娘真是爱管闲事啊……”
天心就这么看着他,他仿佛已经被彻底击垮,只想缩回壳里。
她没有再逼迫,沉默地站了一会儿,转身离开。
地上的粥碗,他没有打翻,但也没有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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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一场秋雨一场寒,今天有点寒!我这儿跟黄沙小镇似的雨水噼里啪啦地下,都下了一天了,宝子们出门记得带伞,别像我似的成落汤杏子了!
(嘟嘟囔囔地)都快泡烂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