研究小组的成立,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而林晚星抛出的第一个课题,就是激起千层浪的开始。
“常见战地病症的膳食干预方案。”会议室里,林晚星指着白板上简洁的标题,声音清脆而坚定,“我们的第一个目标,就是解决战士们因高强度训练导致的持续性疲劳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小组成员,最终落在具体的执行方案上:“我拟定了一个初步配方——抗疲劳饭团。用山药健脾益气,黄芪固本培元,再配上多种粗粮,既能快速补充能量,又能从根本上调理身体机能。”
这听起来有些玄乎,像老中医的方子,但林晚星用现代营养学的数据和理论,将每一种食材的功效剖析得明明白白。
她强大的专业自信,让最初的疑虑变成了期待。
几天后,第一批试验饭团送到了素以训练强度闻名的猛虎连。
起初,战士们看着手里这个用料“奇怪”的饭团,还有些嘀咕。
但命令如山,他们还是配着日常训练餐吃了下去。
变化,在下午的五公里越野中悄然发生。
“奇怪了!今天这腿怎么跟装了弹簧似的?”一个兵跑完后,撑着膝盖,脸上不是往常的疲惫,而是惊奇,“以前跑完五公里,腿肚子跟灌了铅似的,今天倒好,感觉还能再来个三公里!”
“你也是?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!中午就吃了那么个小饭团,现在浑身都是劲儿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,战士们的反馈立刻引爆了整个连队。
他们发现,不仅是体力,连下午训练时的专注度都提高了。
负责宣传的张技术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热潮。
第二天午饭,当后厨推着餐车过来时,猛虎连的战士们竟一拥而上,目标明确地哄抢着那筐贴着“试验品”标签的饭团,场面一度比抢着打靶还要热烈。
“咔嚓!”张技术兵清晰地拍下了这一幕。
很快,一张巨幅照片被贴在了基地最显眼的宣传栏上。
照片上,一群龙精虎猛的士兵正为了一个小小的饭团“大打出手”,脸上洋溢着渴望和活力。
照片上方,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标题,出自张技术兵之手:“我们的林医生,给战斗力加buff!”
这张照片,像一枚勋章,宣告了林晚星的初步胜利。
但也像一根毒刺,深深扎进了后勤处主任马建国的眼里。
他站在宣传栏前,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那个黄毛丫头,居然真的搞出了名堂!
“加buff”?
加个屁!
这分明是在削他马建国的权,刨他马建国的根!
后勤的天下,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搞营养的指手画脚了?
影响力一旦失控,他碗里的油水就保不住了。马建国
他叫来了一个新来的临时采购员,一番威逼利诱后,让他去市场上购入了一批最廉价的陈化米。
那米在仓库里不知放了多少年,肉眼看去都有些发灰。
随后,马建国大笔一挥,将这批劣质米贴上了“特供优粮”的标签,专门拨给林晚星的营养餐试点项目。
老周厨在领米的时候,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。
他抓起一把米,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一股难以察觉的霉涩味钻入鼻腔。
“马主任,这米……好像有点问题啊。”他小心翼翼地提醒。
马建国眼睛一瞪,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老周的肩膀,声音压得极低:“老周,你孩子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吧?你……想不想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?”
一句话,让老周厨瞬间如坠冰窖。
他看着马建国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再想想自己肩上的担子,刚刚涌上喉咙的话,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。
他沉默着,将那几袋“杀人米”装上了车。
灾难,在三天后爆发。
那天下午,卫生所的门槛快被踏破了。
一个接一个的战士捂着肚子被扶进来,个个脸色煞白,额头冒着冷汗。
症状出奇的一致:剧烈腹痛、恶心、反胃。
“又是猛虎连的!这都第几个了?足足几十号人!”卫生员急得团团转。
林晚星正在整理资料,闻讯立刻冲了出来。
她只看了一眼病人的情况,就立刻做出了判断:“是食物中毒!轻度的。快,立刻组织催吐,建立静脉通道补充生理盐水和葡萄糖!”
卫生所里顿时乱中有序,林晚星的指挥冷静而高效,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。
在给士兵们处理的同时,她脑子飞速运转,立刻让张技术兵去食堂封存所有中午剩下的营养餐样本。
就在卫生所忙得人仰马翻之际,马建国却抢先一步,敲开了高指导员的办公室门。
他一脸“沉痛”和“惋惜”:“指导员,出大事了!几十名战士吃了营养餐后上吐下泻。我早就觉得不对劲,林医生那个新配方,成分太复杂,恐怕是稳定性出了问题。我建议,为了战士们的健康,立刻暂停营养餐试点,等查明原因再说!”
他这招“恶人先告状”又快又狠,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林晚星的配方,企图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。
高指导员眉头紧锁,立刻赶往卫生所。
他看到林晚星正跪在地上,为一名症状较重的士兵调整输液速度,神情专注而焦急。
马建国施加的压力,基地里的流言蜚语,她仿佛全然不顾,眼中只有病人。
“林晚星同志,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高指导员沉声问道。
“报告指导员,初步判断是细菌性或毒素性食物中毒,我已经采集了食物样本,需要立刻进行化验。”林晚星抬起头,眼神里没有半分慌乱,只有不容置疑的专业和冷静。
“有人说是你的配方有问题。”
“科学会给我答案。”林晚星站起身,脱下染上污渍的手套,“请给我十二个小时。”
说完,她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,带着封存的饭团样本,一头扎进了简陋的实验室。
那一夜,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熄。
林晚星将饭团样本分离、培养、萃取……在显微镜下,她没有发现常见的致病菌超标。
她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如果不是细菌,那就是……毒素!
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可能。
她立刻调整实验方向,开始进行毒素检测。
当试剂滴入样本萃取液,呈现出明显的阳性反应时,林晚星的心沉了下去。
检测报告上,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被锁定——黄曲霉素!
一种由霉变谷物产生的强致癌性毒素!
她的配方绝对不可能产生这种东西,唯一的来源,只能是制作饭团的……大米!
天刚蒙蒙亮,林晚星拿着那份滚烫的检测报告和密封的米饭样本,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,径直闯进了后勤仓库。
马建国正指挥着工人将那批陈化米换上新包装,准备销毁证据,冷不防看到林晚星如同一尊杀神般出现在门口。
“马主任,”林晚星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您所谓的‘特供优粮’,恐怕不是今年的新米吧?”
马建国心里咯噔一下,但仍强作镇定:“林医生,你这是什么意思?我听不懂。”
“听不懂?”林晚星将检测报告“啪”地一声摔在他面前的麻袋上,“这上面写的‘黄曲霉素超标两百倍’,您看得懂吗?!几十名战士因为你所谓的‘优粮’躺在卫生所里,你晚上睡得着觉吗!”
她一把撕开那个印着“特供优粮”的麻袋,灰败的、散发着霉味的陈米倾泻而出,与旁边崭新的包装袋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证据确凿,无可辩驳!
马建国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。
恰好巡查至此的张技术兵,将这戏剧性的一幕永远地定格了下来——林晚星手持铁证,目光如炬,而她面前的马建国,面如死灰,狼狈不堪。
这张照片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调查组火速介入,马建国贪腐的链条被连根拔起。
他长期以来虚报粮油损耗、偷梁换柱、倒卖差价的罪行昭然若揭。
上级领导震怒,当场下令将其免职,移交军事检察部门审查。
风波平息后,高指导员在全军区的干部大会上,公开表彰了林晚星。
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:“同志们!此次的食物中毒事件,因改革而起,却因科学而解!它告诉我们,创新路上有风险,但固步自封、因循守旧才是最大的危险!我宣布,从今天起,我军区的膳食标准改革,将全面以林晚星同志团队的科学建议为基础制定!”
掌声雷动。
林晚星回到了属于她的办公室。
窗明几净,阳光温暖。
她坐下来,郑重地取出了一张崭新的处方笺,在抬头的红字编号处,写下了“Zb001”——战备营养处方,第一号。
这是她在这里写下的第一份正式文件,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,陆擎苍踱步而入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一枚崭新的工作证轻轻放在她的手边。
红色的封皮上,烫金大字格外醒目:战备营养师。
“正式任命文件下来了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“战备营养师,享受副连级待遇。”
林晚星拿起工作证,心中一阵激荡。
陆擎苍俯下身,在她散落着几缕碎发的发顶,落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。
“你说治的是病,”他凝视着她,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与赞许,“其实,你治好了很多人的心。”
窗外,晨光普照大地,炊事班的烟囱里,再次升起了袅袅炊烟。
新的食谱正在被书写,一切都充满了希望。
林晚星的目光落回到那张编号为Zb001的处方笺上,山药、黄芪……这些药食同源的材料,效果已经得到了验证。
但她知道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想要建立一个真正科学、全面的战备营养体系,光有几个配方是远远不够的。
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马建国那张贪婪而丑陋的脸。
这次的危机根源,在于源头。
一个好的配方,如果没有可靠的、可控的原材料供应链,就是一句空话。
想要杜绝下一个“马建国”的出现,她必须将所有的“源头”都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厨房的米面粮油是一个源头,而那些更珍贵、更高效的药食同源的材料,它们的源头又在哪里?
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猛然清晰起来。
她需要一份完整的清单,一份基地里所有可用“补给”的清单。
而她知道,最有价值,也最有可能混乱无序的那部分库存,正静静地躺在另一个她还未曾踏足的地方。
她的下一个目标,已然明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