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祭当日,辰时。
落霞坡的晨雾还没散,白蒙蒙的一片,把山道遮得只剩隐约的轮廓。
沈砚的车架碾过碎石,车轮声在雾里传得很远,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。
凌渊骑着马走在车架旁,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,目光扫过两侧的树林。
雾里藏着细碎的响动,他皱紧眉,往车架边又靠了靠:“殿下,别掀车帘,外面不安全。”
车帘里传来沈砚的声音,温和却坚定:“我没事,你也小心。”
长乐宫的高台上,皇后李氏正握着望远镜,盯着落霞坡的方向。
王德福站在身后,手里攥着汗巾:“娘娘,弓箭手都准备好了,就等车架过半山腰。”
李氏没回头,指尖泛白:“让他们别慌,等我信号再动手,记住,留着凌渊。”
御书房内,章和帝正看着李德全递来的密报,上面写着“落霞坡雾气过浓,太后已从慈宁宫出发”。
“太后倒是消息快。”章和帝笑了笑,将密报放在案上,“让你的人别藏着了,该露面时就露面,别真伤了太子。”
李德全应了声“是”,快步退了出去,他知道,陛下这是要借太后的势,压一压皇后的气焰。
落霞坡半山腰,车架忽然停了。
凌渊翻身下马,挡在车头,对着雾里喝了一声:“谁在里面?出来!”
雾里没回应,却传来弓弦拉紧的轻响。
沈砚掀开车帘,刚想说话,就被凌渊拽回车内:“殿下别出来!”
下一秒,箭矢穿透雾气,朝着车架射来。
凌渊拔刀格挡,刀刃撞在箭杆上,发出刺耳的脆响。
“护着太子!”周平指挥着侍卫围成圈,将车架护在中间,自己也拔出了刀。
雾里的弓箭手见第一波没中,又要拉弓,却有人忽然停了手。
那是个年过半百的弓箭手,盯着凌渊腰间露出的玉佩,瞳孔骤缩,那是先帝赐给宸妃儿子的“渊”字玉牌!
“是……是真的玉牌。”他声音发颤,手里的弓垂了下去,“咱们……咱们是不是做错了?”
旁边的弓箭手愣了愣,也犹豫起来,他们大多是李嵩从老家带来的,却也有几个是当年宸妃宫里的旧人,认得这玉牌。
就在这时,马蹄声从雾外传来,是太后的仪仗。
太后坐在轿里,声音透过轿帘传出来,冷得像冰:“李嵩好大的胆子,敢在秋祭之日动兵戈!”
李嵩躲在树林里,听到太后的声音,心里咯噔一下,太后怎么会来?
凌渊趁着弓箭手犹豫,快步走到车架旁,掀开车帘:“殿下,没事吧?”
沈砚摇了摇头,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划伤:“你受伤了。”
凌渊却不在意,攥住沈砚的手:“别离开我,一步都别离开。”
他的指尖滚烫,攥得很紧,眼底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,刚才箭矢飞来时,他差点以为要失去沈砚了。
雾渐渐散了,皇帝的仪仗也到了。
章和帝下了轿,看着地上的箭矢,脸色沉了下来:“皇后呢?让她出来。”
李氏从高台上下来,脸色苍白,却还强撑着:“陛下,是流民闹事,跟臣妾无关。”
“流民?”太后走过来,手里捏着一块弓箭手掉落的腰牌,“这腰牌上刻着李府的印记,李尚书,你怎么说?”
李嵩从树林里走出来,躬身行礼:“太后明鉴,是属下管教不严,让家奴混进了弓箭手队伍。”
他想把责任揽下来,却被章和帝打断:“管教不严?朕看你是胆大包天,敢动太子!”
“陛下,”太后开口,语气强势,“皇后身为六宫之主,纵容外戚动兵戈,按律当禁足长乐宫。李嵩滥用兵权,夺其户部尚书之位,留其爵位,以观后效。”
她的话既罚了皇后和李嵩,又没赶尽杀绝,外戚还有势力,赶尽杀绝只会引发动荡,这是太后的考量。
章和帝点头:“就按太后说的办。李德全,派人送皇后回长乐宫,禁足反省,没有朕的旨意,不准出来。”
李德全应了声“是”。
李氏被带走时,回头瞪着沈砚,眼底满是不甘:“沈砚,你别得意,这事还没完。”
沈砚没理她,只是扶着凌渊的胳膊:“先处理你的伤。”
凌渊却攥着他的手不放:“殿下,我没事,我得看着你,不能让你出事。”
青禾跑过来,手里拿着药箱:“殿下,凌侍卫的伤得赶紧处理,流了好多血。”
沈砚接过药箱,拉着凌渊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,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。
凌渊盯着他的侧脸,眼底的偏执渐渐柔了下来,这个人,是他想护一辈子的人。
系统的声音轻轻响起,像风吹过树叶,没半点突兀,“皇后虽被禁足,但长乐宫仍有她的心腹,需留意后续动作。
周平走到沈砚身边,躬身行礼:“殿下,侍卫已清理完落霞坡的弓箭手,受伤的兄弟也安排去医治了。”
沈砚抬头:“辛苦你了,把那些愿意作证的旧人保护好,别让他们出事。”
周平应了声“是”,心里松了口气,这次秋祭虽险,却也没白来,至少揪出了皇后的阴谋。
李嵩站在一旁,看着被带走的弓箭手,眼底满是无奈。
他知道,这次失势是必然的,陛下和太后都不想让外戚太强,他能保住爵位,已经是万幸了。
“张主事,”他低声吩咐,“把府里的兵权交出去,别再跟宫里的人联系,先避避风头。”
张主事应了声“是”,心里却清楚,外戚的势力,经此一役,怕是要大不如前了。
太后走到沈砚身边,目光落在凌渊身上,又扫过他腰间的玉佩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:“太子,凌侍卫是个可塑之才,你要好好待他。”
沈砚点头:“谢太后关心,臣会的。”
太后没再多说,转身往自己的仪仗走去,她要的是朝堂平衡,太子和凌渊,或许就是维持平衡的关键。
夕阳西下时,落霞坡的雾气已经散了。
沈砚的车架往东宫走,凌渊坐在他身边,手里攥着那枚“渊”字玉佩,指尖反复摩挲。
车架碾过青石板,声音平稳。
长乐宫的方向,还亮着一盏孤灯,皇后虽被禁足,却没放弃,她还在等着翻盘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