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雍朝章和二十三年,秋,辰时。
东宫崇文殿的门刚推开,就有小太监捧着一叠账本进来,指尖还沾着晨露。
沈砚刚从早朝回来,玄色太子常服上沾了些风,他接过账本,指尖落在“漕运”二字上。
昨夜翻旧档时察觉的疑点,今日总算有了佐证,近半年的漕运支出,比往年多了三成,却查不到对应的粮船记录。
“殿下,户部尚书大人在殿外候着,说您昨儿要的漕运沿线地形图,他带来了。”
殿外传来青禾的声音,比平时轻了些。
沈砚抬眼:“让他进来。”
户部尚书周大人走进来,手里捧着一卷地图,脸色却有些不自然。
他将地图铺在案上,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,避开沈砚的目光:“殿下,这是您要的图,沿线的州县、码头都标清了。”
沈砚盯着地图上的漕运路线,忽然指了指江淮段:“周大人,去年江淮闹水患,漕运停了半月,这笔损失怎么没在账本里体现?”
周大人的身子顿了顿,喉结动了动:“这……许是下面的人漏记了,下官回去就让人补。”
沈砚没再追问,只是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着。
待周大人走后,青禾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,小声说:“殿下,刚才小厨房的张师傅说,昨儿皇后娘娘送来的雪梨,试吃的小太监后来拉了肚子,像是被人下了东西。”
沈砚握着汤匙的手微顿:“查是谁送的雪梨吗?”
青禾摇头:“送东西的太监是长乐宫新来的,送完就走了,没留下姓名。”
这就有意思了。
皇后若是真想害他,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,可若只是试探,又何必在雪梨里动手脚?
与此同时,京郊静安寺。
凌渊正蹲在山门口劈柴,斧头落下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些,木柴碎渣溅到手上,他也没察觉。
昨夜又梦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,那人穿着明黄色的衣袍,站在殿宇下,他想靠近,却总被雾气挡住。
“凌居士,劈这么多柴,是要下山?”
老和尚提着水桶走过,目光落在凌渊脚边的布包上,里面裹着两件换洗衣物,还有半吊铜钱。
凌渊抬头,眼底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:“师父,我想去京城看看。”
老和尚的手顿了顿,水桶里的水晃出几滴:“京城有什么好看的?不过是些争名夺利的地方。”
他看着凌渊的眼睛,那里面藏着一股执拗,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位被困在深宫的宸妃。
凌渊没说话,只是重新拿起斧头。
他不知道去京城干什么,可心里的牵引越来越强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,再不去,就晚了。
老和尚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要去便去。只是记住,京城的东宫附近,别去凑热闹。”
凌渊愣了愣:“为什么?”
老和尚却不再多说,提着水桶转身走了,只留下一句:“有些地方,沾了会惹麻烦。”
东宫这边,沈砚正对着漕运账本出神。
意识里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,很轻,像风吹过纸页:“宿主,凌渊已经收拾了东西,大概率今日会下山,往京城方向来。”
沈砚抬眼看向窗外,阳光落在青砖上,暖得有些晃眼。
他心里忽然松了口气,终于,要见面了。
长乐宫里,皇后正坐在软榻上,看着三皇子赵珩递来的密信。
密信上写着,江淮的漕运已经被他们控制,只要沈砚敢去查,就能扣上“私通地方官”的罪名。
赵珩站在一旁,脸上带着得意:“母后,等秋祭的时候,儿臣就让人在沈砚的马车上动手脚,让他‘意外’坠崖。”
皇后却摇了摇头,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:“急什么?先等秋祭的时候,看看那个在静安寺的人,到底是不是‘他’。”
她顿了顿,眼底闪过一丝冷意:“若是,就先让他们兄弟相残;若不是,再除沈砚也不迟。”
王德福站在殿外,偷偷听着里面的对话,指尖攥得发白。
他想起昨儿送雪梨时,沈砚看他的眼神,那里面没有敌意,只有平静。
而皇后和三皇子的手段,却越来越狠,他忽然有些怕,万一将来事情败露,他这个传话的太监,怕是活不成。
凌渊这边,已经背着布包下了山。
他沿着山路往京城走,路边的野草划过裤脚,他也没在意。
走到半山腰时,忽然看到一辆马车从山上下来,马车上插着东宫的旗帜,车帘被风吹起,他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,穿着玄色衣袍。
那一刻,凌渊的脚步猛地停住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。
是梦里的那个人!
他想追上去,可马车走得太快,转眼就不见了踪影。
凌渊站在原地,指尖泛白,眼底满是不甘,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。
东宫崇文殿里,沈砚刚收到消息,说江淮的漕运码头最近多了些陌生的面孔,像是三皇子的人。
他揉了揉眉心,看来三皇子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。
青禾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张纸条:“殿下,这是刚从宫门口递进来的,说是给您的,没写名字。”
沈砚接过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秋祭,静安寺方向,慎行。”
字迹潦草,像是匆忙写的。
他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,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。
不管是谁,这纸条倒是个重要的提醒。
秋祭的地点离静安寺不远,皇后要试探凌渊,三皇子要对他动手,看来那场秋祭,注定不会平静。
凌渊终于走到了京城门口。
守城的士兵检查他的身份,看到他是静安寺的居士,也没多问,就放他进了城。
他站在京城的街道上,人来人往,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。
忽然,他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着看告示,凑近一看,是东宫招募侍卫的告示。
凌渊的眼底亮了亮。
若是能进东宫当侍卫,说不定能见到梦里的那个人。
他伸手撕下告示,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去,脚步坚定,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偏执。
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他都要留在那个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