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雍朝章和二十三年,秋。
长乐宫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檀香,烟丝缠缠绕绕,漫过皇后李氏搭在扶手上的玉镯。
李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向阶下的太监王德福。
她声音压得低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:“东宫那边,今日还是只召了户部尚书议事?”
王德福垂着头,指尖攥着袍角:“是,娘娘。太子殿下辰时上朝,巳时回东宫,就关在崇文殿批折子,连午膳都是青禾宫女送进去的。”
他偷抬眼,见李氏眉头微蹙,又补了句:“殿下还咳着,青禾宫女给殿下端药时,奴才远远瞅着,殿下脸色还是发白。”
李氏“嗯”了一声,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。
二十年前那场狸猫换太子的戏,只有她和当年的接生嬷嬷知道。
沈砚是她从宸妃林氏身边换来的婴孩,本是为了保住后位、稳住储君之位,可这几年,沈砚越来越“像”个太子,倒让她心里发慌。
“你去东宫一趟。”
李氏放下佛珠,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,“就说本宫闻着他咳疾没好,让御膳房炖了冰糖雪梨,你给送过去。顺便……看看他批的是什么折子。”
王德福连忙应“是”,心里却清楚,娘娘哪是关心咳疾,是怕太子查了不该查的。
东宫崇文殿里,沈砚正对着一本漕运折子皱眉。
窗缝里漏进的风带着凉意,他忍不住咳了两声,指节按在眉心,这具身体自上个月淋了雨,咳疾就总也不好。
“殿下,喝口茶润润吧。”
宫女青禾端着茶盏走进来,手里还拿着件素色披风,“外面风大,您批折子久了,仔细着凉。”
沈砚接过茶盏,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,心里泛起一丝暖意。
青禾是他刚入东宫就跟着的人,性子稳妥,从不多言。
他喝了口茶,刚要开口,意识里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。
“宿主,已同步当前世界完整信息。”
是系统,声音比最初的机械音软了不少,像浸了温水的丝绸,“您当前身份是大雍朝太子沈砚,实为二十年前皇后李氏用‘狸猫’从宸妃林氏处换走的婴孩,真正的太子,是如今在京郊静安寺寄居的凌渊。”
沈砚握着茶盏的手微顿,眼底掠过一丝波澜。
凌渊……不管换了多少个世界,这个名字总能轻易牵动他的心跳。
“凌渊目前以‘居士’身份在静安寺生活,靠劈柴、抄经度日。”
沈砚抬眼看向窗外,东宫的银杏叶开始泛黄,落在青砖上,像撒了层碎金。
他早觉得不对劲,皇后对他的“关心”总带着刻意,有时看他的眼神,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“殿下,王公公来了。”
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。
沈砚放下茶盏,整理了一下衣袍:“让他进来。”
王德福提着食盒走进来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:“太子殿下,皇后娘娘听说您咳疾没好,特意让御膳房炖了冰糖雪梨,让奴才给您送来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偷偷扫向案上的折子,目光在“漕运”二字上顿了顿。
沈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心里了然,却没点破:“有劳王公公跑一趟,也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。”
他拿起案上的一本赈灾折子,递到王德福面前,语气平淡:“正好,这本折子本宫有些疑问,王公公在宫里多年,见多识广,不如替本宫看看?”
王德福脸色微变,连忙摆手:“殿下说笑了!奴才就是个伺候人的,哪懂这些朝政大事?”
沈砚看着他的反应,嘴角勾了勾,没再为难:“也是,是本宫唐突了。青禾,把雪梨收起来,再给王公公倒杯茶。”
青禾应了声,上前接过食盒。王德福连忙推辞,说要回长乐宫复命,匆匆行了礼就退了出去。
待王德福走后,青禾才小声说:“殿下,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,要不要让小厨房先试吃?”
她跟着沈砚多年,知道殿下对皇后的东西,一向谨慎。
沈砚点了点头:“嗯,小心些总是好的。”
与此同时,京郊静安寺外。
凌渊正蹲在老槐树下劈柴,斧头落下,木柴应声裂开,动作干脆利落。
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,墨发用根木簪束在脑后,露出的脖颈线条利落。
手上沾了些木屑,指节处有层薄茧,是这几年劈柴、挑水磨出来的。
“凌居士,该去前殿抄经了。”
静安寺的老和尚提着食盒走过,笑着开口,“今日抄的是《金刚经》,住持说让你多抄两卷。”
凌渊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斧头,拍了拍手上的木屑,跟着老和尚往寺里走。
他性子沉默,在静安寺住了三年,除了抄经、干活,很少跟人说话。
可走到寺门口时,他忽然顿住脚步,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。
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空落落的,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牵引。
老和尚见他驻足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:“居士是想京城了?”
凌渊摇摇头,收回目光,没说话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总这样,一闲下来就想往京城的方向看,甚至夜里做梦,会梦到一道模糊的身影,让他抓不住,醒来后心里发慌。
“对了,宿主。”
系统补充道,“皇后接下来可能会借‘秋祭’之名,让您去京郊祭祀皇陵。按剧情线,她想趁机让你和凌渊‘偶遇’,试探凌渊是否有皇室血脉的异动。”
沈砚指尖在折子上敲了敲,心里有了主意。
秋祭……正好,他也想亲眼见见,这个世界的凌渊。
长乐宫里,王德福正跟李氏回话。
“娘娘,太子殿下没察觉异常,还跟奴才提了赈灾折子的事,看样子是真在忙朝政。”
李氏捻着佛珠,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。秋祭的日子定下来了吗?”
王德福连忙道:“钦天监算了,下月初六是吉日,正好适合去皇陵祭祀。”
李氏嘴角勾了勾,眼里闪过一丝算计:“好,就定在下月初六。到时候,让太子亲自去。本宫倒要看看,那个在静安寺的‘孽种’,会不会认祖归宗。”
京郊静安寺里,凌渊正坐在前殿抄经。
笔尖落在纸上,写出工整的楷书,可他的目光却总不自觉飘向窗外。
他握紧笔,指节泛白,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:他得去京城看看。
哪怕不知道去看什么,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,也好。
东宫崇文殿里,沈砚收起折子,起身走到窗边。
秋风卷起银杏叶,落在他的肩头。
他望着京郊的方向,心里默念:凌渊,我等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