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顺着燕南泠的指尖滴下来,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小点。她没擦,只是盯着那道划痕,心跳比平时快了一点。
屋里还留着药渣的味道。周晏带来的“宁神丹”装在布包里,放在桌上。她走过去,用干净的刀片刮下一点粉末,混进清水。液体慢慢变红,底部成了细小的颗粒。
这不是普通药材能有的反应。
她把碗搁在一旁,抓起外袍披上。袖口滑下来盖住伤口,布料摩擦时有点疼。她没停下,推门走出去。
天刚亮,街上人不多。几个背着包袱的百姓低头快走,看见穿官服的人就绕开。她记得昨天那个村子,祠堂门口挂的白布还没拆,风一吹就晃。
药铺在城南第三条街,门面不大,招牌上的字掉了半边。她进去时掌柜正在扫地。那人抬头看她一眼,手顿了一下。
“要什么?”他声音低。
她从怀里取出瓷瓶,倒出几粒药丸放在柜台上。“这个,你有没有见过?”
掌柜盯着药丸看了很久。他放下扫帚,走到柜台前,弯腰凑近闻了闻。“这东西……不该出现在这儿。”
“它在哪出现过?”
“安济堂封了以后,这些东西都该烧掉。”他直起身,眼神躲闪,“谁给你的?”
“我查到它进了病人的嘴里。”她说,“吃了这药的人,血会变,皮下的东西会动。昨晚有个孩子,脸上的红斑往心脏爬。”
掌柜的脸色变了。他往后退了半步,手指掐进木柜边缘。
“你要是怕,现在可以不说。”她看着他,“但等那些人全死了,你还是得面对后果。”
他喘了口气,压低声音:“这种药……不止齐国有。楚国药王谷,也有。”
空气一下子静了。
她没动,也没说话,只觉得后背绷紧。脑子里闪过很多事——安济堂的标记、北境换粮的车、补药名单上重复的名字。她以为这是齐国的事,是灵教在朝堂埋的钉子。可如果楚国也掺了手……
“你怎么知道?”她问。
“有人来买过。”掌柜说,“不是明着买,是半夜留银子,拿走整包的‘温阳散’。后来我发现配药单上有赤乌藤,雪莲根……这些不该同时出现的东西。”
“来的人长什么样?”
“不知道。蒙着脸。但留下的纸条上画了一朵花,像月亮,一半开着。”
她记住了。
“还有别的吗?”
“没了。”他摇头,“再问下去,我会死。”
她不再逼他。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止咳散放在柜台上。“给你家人用的。要是哪天想找我,去西城医棚,我在那。”
她转身离开。
门外阳光照在地上,有些刺眼。她抬手挡住,手指还在抖。不是因为伤,是因为想得太快。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,把所有线索重新排一遍。
回到暂居的屋子,她锁上门,点灯坐下。油灯跳了一下,照亮桌上的纸。她开始写:安济堂→北境→药王谷→秘药同源。
写到这里,笔停了。
她闭上眼,脑子很乱。必须理清。如果齐楚两国都有这种药,说明背后有共同来源。灵教能在两国布网,要么早有根基,要么有人内应。而药王谷向来独立于朝廷,若他们参与其中,动机是什么?
她想起昨夜那孩子的脸,红斑移动的样子像活物。如果这是蛊,那控制它的人在哪?
她撑着桌子站起来,在屋子里来回走。伤口还在渗血,她撕下一块布缠上。动作有点重,牵得整条手臂发麻。
天黑下来的时候她还没睡。油灯一直亮着,纸堆满了桌子。她反复对比病患记录、药材流向、发放时间。越看越清楚——发病节奏一致,药物批次相同,连症状发展的时间差都几乎一样。
这不是试验,是同步行动。
她靠在椅子上,眼睛发酸。必须再查一次梦里的残卷。如果真有线索,只能在那里出现。
躺下后意识沉得很快。
梦里还是那片虚空。残页飘着,她伸手去抓。前三天都没看到相关内容,今天终于有一张缓缓转过来,浮现三行字:
“林疏月密信:齐楚勾结,秘药同源。”
她猛地睁眼。
翻身坐起,摸出药笺,在背面写下这句话。笔尖顿了顿,又添上一行:林疏月——知情人,可能掌握证据。
她盯着这两个名字看了一会儿,把纸折好塞进袖中。
第二天清晨,周晏来了。
他站在门口,脸色不太好看。“我去了城西的转运点。上次那批粮确实换了车,新袋子是安济堂的标记。但押运单上盖的是太医院的印。”
“冯副使签的字?”
“不是他本人签的。笔迹对不上。”
她点头。“有人冒用身份。太医院里有内鬼。”
周晏走进来,看见桌上摊开的纸。“你查到了什么?”
她把药铺掌柜的话说了,包括那朵半开的银月花。
周晏听完,眉头皱了起来。
“你说……林疏月?”
她看向他。“你认识?”
“听说过。”他声音低了些,“楚国药王谷主的女儿。脾气不好,说话带刺,但救过不少人。有一次边境瘟疫,她一个人送药进村,三天没出来。后来听说她用毒术逼退了染病的流民。”
“她为什么要传这样的消息?”
“不清楚。”他看着她,“但你说残卷里出现了她的名字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得小心。”他说,“如果她真在传信,说明她在查这件事。而敢查灵教的人,活不长。”
屋外传来响动。有人在敲隔壁的门,声音很急。
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看了一眼。是个穿粗布衣的少年,手里抱着个布包。他敲了几下没人应,就把东西塞进门缝,转身跑了。
“等等。”她开门出去。
少年已经走远,拐角就不见了。
她捡起布包打开。里面是一小瓶药丸,标签模糊,只能看出“安”字的一角。瓶底刻着一朵花,线条简单,像弯月。
和掌柜说的一样。
她拿着瓶子回屋,放在桌上。
周晏拿起瓶子看了看。“这要是从楚国来的,说明他们已经在往齐国送药了。”
“不是送药。”她说,“是替换。他们要把自己的药,换成一样的配方,让所有人以为这是本地问题。只要查不到源头,就能一直藏下去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找她。”她说,“林疏月既然能传出消息,就一定还有联系办法。我要知道她手里还有什么。”
周晏沉默了一会儿。“你要出城?”
“不。先查留在城里的痕迹。药王谷的药,不可能一点记录都没有。”
他点头。“我去查几家老药商。有些地方虽然闭市,但存货不会马上处理。”
“别用官府的身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走到门口,手搭上门框,又停下。
“你姓那个名字?”
她看着桌上的瓶子。“我不信名字。但我信三次出现的线索指向同一个方向。掌柜说了药王谷,残卷写了林疏月,现在又有实物送来。这不是巧合。”
周晏没再说什么,走了。
她坐回桌前,把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。一张写着“秘药同源”,一张画着那朵银月花。
手指轻轻划过纸面。
门外风吹了一下,油灯晃了。火光映在纸上,字影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