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荒村外的林子刮过来,卷着沙土打在脸上。燕南泠站在坡下,抬手压住帽檐,盯着那辆停在路口的马车。
车帘没动,也没人下来。
她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低声道:“按原计划,提前行动。”
三十人迅速分散,贴着树影向前移动。周晏带着十名精锐绕向后方,脚步轻而稳。萧无痕落在最后,目光扫过四周,一手按在剑柄上。
燕南泠亲自带队,潜至粮仓西侧。木屋连成一片,屋顶盖着茅草,四角堆着柴垛。她蹲下身,从药囊里取出瓷瓶,倒出几粒黑色药丸,塞进墙缝底部。火折子一点,药丸遇热冒烟,气味极淡,但能让人呼吸发闷。
她站起身,看向东侧山坡。守军营地灯火未灭,巡逻的影子来回走动。
“风来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东风一起,浓烟立刻顺风飘向营地。不到片刻,那边传来咳嗽声,有人喊了两句,接着是混乱的脚步。
“走!”她挥手。
周晏那边同时动手,铁链被斩断的声音轻微却清晰。两名士兵点燃远处草堆,火光乍起,守军立刻分兵去救。
粮仓内突然爆出火舌,先是角落冒烟,接着轰地一声,整片屋顶烧了起来。火势猛得超出预料,热浪扑面而来,木梁断裂声接连不断。
“撤!”萧无痕抓住燕南泠的手臂,拉着她往后退。
她踉了一下,脚被碎石绊住。他直接将她抱起,几步跃上旁边废弃房屋的屋顶。瓦片松动,脚下不稳,他背靠烟囱,一手护住她。
下方火光冲天,守军骑兵已上马,朝这边包抄。残部正沿小路撤离,影子在火光中快速穿行。
“人都出来了?”她问。
“大部分。”他盯着地面,“周晏还没动。”
她抬头看去。周晏站在火场边缘,手里握着剑,正清点人数。一名年轻士兵跌倒在路边,爬不起来。他立刻返身过去,一把将人扶起,架着他往回走。
“我去接应。”她说。
“你不能下去。”萧无痕拦住她,“灵觉已经耗太多,再用一次,明天攻宫时撑不住。”
“可他还——”
话没说完,周晏已把那士兵交给接应的人。他停下脚步,从腰间抽出一本薄册子,塞进赶来的燕南泠怀里。
“拿着,比我的命重要。”
她低头看,是那本剑谱。
“这是你的东西。”她想还回去。
“现在是你的了。”他声音沉,“破军十三式,每一招都是杀将用的。我不再是齐将,这剑也不能再为朝廷挥。你不一样,你要救的人比我多。”
她握紧册子,没再推辞。
“快走。”他说,“我断后。”
萧无痕拉她跳下屋顶,三人汇合,沿着预定路线撤离。身后火势越烧越旺,荒村陷入混乱,喊杀声、马蹄声混成一片。
队伍分成三组,分别从不同小径穿林。约定两刻钟后于北岭汇合。
他们这一队七人,由萧无痕带路。燕南泠走在中间,一手按着怀里的剑谱,另一手扶着身边医者。她脸色发白,额头有冷汗,但脚步没停。
“你还行?”萧无痕回头看她。
“能走。”她说,“只是有点晕。”
“别说话了,省点力气。”
周晏走在最后,一言不发。他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火光方向,眼神沉得像压了石头。
林子里暗,只有火光映出些轮廓。脚下是湿泥和落叶,走快了容易滑。一名士兵摔了一跤,膝盖擦破,医者立刻停下包扎。
“你们先走。”医者说,“我给他处理完就追上来。”
“不行。”燕南泠摇头,“一起走。”
她蹲下,接过药粉,亲手撒在伤口上,再用布条绑紧。那士兵道谢,她没应,只摆手示意快走。
重新上路后,她脚步慢了些。萧无痕靠近,伸手虚扶着她胳膊,没真碰,但随时准备接住。
“你不用管我。”她说。
“我不是管你。”他说,“我是护命令。”
她扯了下嘴角,没笑出来。
前方传来鸟惊飞的声音,接着是树枝断裂响。萧无痕立刻停下,抬手示意全员戒备。
“有人?”周晏低声问。
“不确定。”萧无痕盯着前方,“听动静不像野兽。”
他们贴着树干隐蔽,等了片刻,才见一个黑影从侧面掠过,速度快,方向明确,像是往荒村去。
“不是守军。”周晏说,“那是便服。”
“探子。”萧无痕判断,“报信的。”
“那就说明,火攻已经传到齐都了。”燕南泠说。
“太子会立刻调兵。”周晏接话,“宫里防备会加强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更快。”她说,“原本计划是火起一个时辰后闯宫,现在得提前。”
“你还能入梦?”萧无痕问。
“今晚必须试。”她说,“如果残卷再显路线,我们就能确认宫内守卫分布。”
“你已经透支了。”他皱眉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点头,“但我得试。”
没人再说什么。队伍继续前进,速度提了一些。
两刻钟后,他们在北岭汇合。三组人基本到齐,只少了两人,据说是被骑兵冲散,不知去向。
燕南泠清点人数,二十八人。她把剑谱收进最里层衣袋,外面再用布裹一层,防止受潮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一名士兵问。
“休息半个时辰。”她说,“然后往齐都方向走。天亮前赶到城外五里处,找地方藏身,等入夜行动。”
“要是城门封了呢?”
“不会全封。”周晏说,“太子要维持表面安稳,只会加强巡查。我们走偏门,用旧令。”
“旧令?”有人问。
燕南泠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,边缘磨损,字迹模糊。
“荒村井底找到的。”她说,“是十年前魏国与齐国通商用的通行令。现在作废了,但守门的士卒大多是老卒,认这个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井里有东西?”
“梦里看到的。”她没多解释。
众人不再问。他们知道她总有办法,也习惯了不多问。
半个时辰很快过去。队伍再次启程。燕南泠走在前面,脚步比之前稳了些。萧无痕始终在她侧后一步,目光不停扫视四周。
周晏落在最后,手一直按在剑柄上。他没再说话,但眼神比来时更定。
天边开始发灰,林子外隐约可见道路轮廓。远处有鸡鸣,接着是犬吠。
他们加快脚步。
齐都城墙在望,晨雾中露出一角。城门外已有挑担的小贩等候开门,守卫在城楼上来回走动。
“就到这里。”燕南泠停下,“所有人进林子隐蔽,轮班休息。我和萧无痕去查地形,周晏负责盯城门换岗时间。”
“你别太耗神。”萧无痕对她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点头。
他看了她一眼,没再多说。
她转身走向林子深处,脚步没停。
周晏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开口:“阿泠。”
她回头。
“剑谱上的第十三式,我没写全。”他说,“最后一招,叫‘归心’。不是杀人用的,是护人的。你要是能活到那时候……替我用一次。”
她看着他,没应,只是把衣袋里的剑谱按了按。
然后转身走了。
萧无痕跟上去。
林子越来越密,光线变暗。她走得有些急,呼吸重了些。走到一棵老树旁,她扶着树干停下,手伸进衣袋,摸到那本册子。
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,她闭了下眼。
远处传来钟声,齐都城门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