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牙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滑下山脊,消失在月光笼罩的平原边缘。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,山风拂过林梢,带来远处翡翠城隐约的喧嚣,也带来一丝不安的躁动。
张灵枢盘膝坐于一块背阴的巨石后,双目微阖,天灵处元婴小人周身光痕明灭不定,艰难地压制着胸口那缕不断侵蚀生机的暗金圣焰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深处的灼痛,但他神色沉静如水,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艾莉森靠坐在一旁,双手无意识地护着小腹,碧绿的眼眸望着翡翠城的方向,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希冀。阿骨打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,在狭窄的空地上来回踱步,沉重的脚步踩得碎石嘎吱作响,粗壮的手臂肌肉虬虬结,仿佛随时准备撕碎任何出现的敌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道灰影如电般从山下掠回,悄无声息地落在众人面前。灰牙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,他压低声音,喉间发出急促的呜咽,同时用爪子在地上快速划出几个符号——代表城门、士兵、以及……没有发现明显的埋伏陷阱。
“城门守卫森严,但没有发现特别针对我们的暗哨?”苏塔迅速解读着灰牙的信息,尖耳微微抖动,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,“这……似乎太顺利了些?”
“顺利?”阿骨打冷哼一声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“说不定是那帮孙子憋着坏呢!老张,咱们怎么办?硬闯还是绕路?”
张灵枢缓缓睁开眼,深邃的目光扫过山下平原,最终落在那座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绿光的翡翠城上。他沉吟片刻,声音低沉而沙哑:“灰牙探查无异常,未必是真无异常。卢卡斯手段诡谲,教会爪牙无孔不入。但……翡翠城近在咫尺,艾瑟是唯一可托付之人,必须进城。”
他站起身,星穹剑无声滑入袖中。“走,谨慎靠近。苏塔,护好王妃。阿骨打,灰牙,注意两侧。”
一行人借着稀疏林木和起伏地形的掩护,如同幽灵般向翡翠城东门方向潜行。越靠近城池,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便越强。远处城门楼上火把通明,隐约可见身着翡翠城卫兵服饰的身影来回巡逻,城门口亦有卫兵设卡盘查,气氛肃杀,与记忆中平和繁荣的翡翠城大相径庭。
就在他们距离城门尚有数百丈之遥,正藏身于一片低矮灌木丛后观察时——
“是埃德温法师吗?”
一个刻意压低、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呼唤声,突兀地从侧后方一片茂密的藤蔓阴影中传来!
这声音不大,却如同惊雷般在张灵枢、苏塔和阿骨打心中炸响!三人身体同时一僵,瞬间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!
埃德温!
这个名字,是当初艾瑟·翠星城主为了掩人耳目,护送张灵枢前往王都时所用的化名!除了他们几个核心成员和艾瑟本人,绝无外人知晓!此刻在这翡翠城下,危机四伏之地,竟被人一口叫破?!
是敌?是友?是陷阱?!
张灵枢眼神骤然锐利如刀,天灵处元婴小人瞬间绷紧,一缕凝练的星辉在指尖悄然汇聚。苏塔的短匕无声滑入掌心,阿骨打则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,肌肉绷紧,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。灰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,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。
灌木丛一阵窸窣作响,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褂、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,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。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之色,眼神却异常机警,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,确认无人注意后,才快步走到众人藏身的灌木丛前。
“别紧张!自己人!”中年人声音压得更低,语速极快,“我是翡翠城卫戍营第三小队副队长,罗恩!奉艾瑟城主密令在此等候多时!”
罗恩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,尤其在看到张灵枢那苍白的面容和艾莉森隆起的腹部时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急切。他不再废话,凑近一步,声音几不可闻:“张大师!城主让我务必转告您——王都来人了!就在城里!东西两座主城门,尤其是东门,都有他们的眼线!绝不能从那里进城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张灵枢胸前的伤口,补充道:“城主还说,您身上有伤,需尽快安顿。请随我来,有条小路可避开耳目!”
张灵枢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罗恩脸上,元婴感知力无声无息地笼罩过去,仔细探查着对方的气息和灵魂波动。没有伪装的痕迹,没有圣光的污秽,只有属于翡翠城卫兵特有的、带着草木清气的干练气息,以及一丝因紧张和忠诚而产生的灵魂涟漪。尤其是那“铁橡”的姓氏和提及“埃德温”的细节,让他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。
“带路。”张灵枢沉声道,没有多余的废话。时间紧迫,容不得犹豫。
罗恩松了口气,立刻转身,示意众人跟上。他并未走向灯火通明的城门,而是沿着城墙根,在阴影和杂草丛生的沟壑中快速穿行。这条路极其隐蔽,绕过了一片茂密的荆棘林,又穿过一段早已干涸涸的、长满青苔的护城河旧河道,最终在一处爬满藤蔓、看似废弃的城墙排水口前停下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罗恩拨开厚厚的藤蔓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、黑黢黢的洞口,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。“这是旧时的暗渠入口,直通城内一处废弃的磨坊后院。城主已派人清理过,里面安全。请快!”
张灵枢当先矮身钻入,苏塔搀扶着艾莉森紧随其后,阿骨打和灰牙殿后,罗恩最后进入,小心地将藤蔓恢复原状。暗渠内狭窄潮湿,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碎石,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。众人屏息凝神,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约莫一刻钟,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钻出暗渠出口,眼前豁然开朗。果然是一处荒草丛生、堆满废弃石磨的破败院落。四周寂静无声,只有虫鸣唧唧。
“安全了。”罗恩擦了擦额头的汗,低声道,“请随我来,城主已为诸位安排好了落脚之处。”
他带着众人,如同识途的老马,在错综复杂、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快速穿行,避开所有可能有人迹的主干道。七拐八绕之后,最终停在一座位于城市偏僻角落、毫不起眼的青石小院前。院门紧闭,墙头爬满了茂密的常青藤。
罗恩上前,在门上有节奏地轻叩三下,两长一短。片刻后,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,门扉无声地开了一条缝。一个面容朴实、眼神精悍的老仆探出头来,看到罗恩后点了点头,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的人,尤其是看到张灵枢时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,随即让开身子。
“快请进。”罗恩侧身示意,“这里是城主的秘密产业,绝对安全。城主吩咐,请诸位安心休息,他今夜会亲自过来。”
小院内部简朴而整洁,几间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,桌上甚至备好了温热的清水和简单的食物。
张灵枢踏入院中,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。他环顾四周,确认安全后,对罗恩微微颔首:“有劳了。”
“大师客气,分内之事。”罗恩恭敬行礼,“城主说,让您务必先疗伤。小的就在外面守着,有事随时吩咐。”说完,他退了出去,与那老仆一同隐入院外的阴影中。
艾莉森疲惫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阿骨打一屁股坐在井沿边,抓起水瓢猛灌了几口。苏塔则立刻开始检查房间。
张灵枢走到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,盘膝坐下。他闭上双眼,感受着胸口那缕暗金圣焰的蠢蠢欲动,以及体内残存的星辰丹药力。终于,暂时安全了。接下来,就看艾瑟今夜能带来什么消息,以及……如何应对这翡翠城中,来自王都的暗流了。
夜色渐深,小院寂静无声,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梆子声,提醒着这座翡翠之城表面下的暗潮汹涌。